第1章 玄丹门生（1/2）
晨钟初鸣，那钟声绝非凡铁所铸之器能发——初时若清泉漱石，带着几分温润，转瞬便如惊雷滚过九霄云汉，层层叠叠的声浪撞得云海泛起细碎金芒，连远处悬浮的仙岛都似被震得微微颤动。
墨尘立在丹楼脚下，仰首望去。这座丹道圣地并非寻常琼楼玉宇的纤巧模样，而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庞然巨构：通体由万载温阳玉混合星辰砂铸就，在晨光下泛着温润却不失威严的光泽，檐角垂落的铜铃虽未受风，却有若有若无的清响萦绕，似在低声诉说着万年丹道传承的厚重。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阶自云端垂落，每一阶都铭刻着细密如蛛网的符文，淡金色的仙光在纹路间缓缓流淌，像一条通往天境的光河，直连那巍峨如神山的丹楼主殿。
空气中的气息远比想象中复杂：先是浓烈霸道的药香，那是千百种仙草在丹火中淬炼后留下的余韵，带着几分灼人的暖意；接着是地火熔岩的硫磺味，粗粝中透着地底深处的炽热；还有丹炉久炼后散出的金属焦灼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却能让神魂安宁的仙草清气——这几种气息交织在一起，竟似有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初来者的心头，仿佛在考验着来人的道心。
“丹楼门前千阶玉，一步一阶一重天。”墨尘低声默念这句流传于天庭基层的谒语，浅青色的基层仙官服在浩荡的仙气微风中轻轻拂动，与周遭那些或绣着丹纹、或缀着仙饰的华贵丹师袍服格格不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有丹徒好奇的打量，有资深丹师审视的探究，有世家出身者不屑的瞥视，还有天兵漠然的扫视……那些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刺在身上。
墨尘深吸一口气，将混杂着药香与硫磺味的气息灌入肺腑，眼神却越发沉静锐利。袖中，那枚玄丹长老亲赐的墨玉令牌正散发着温润却不容忽视的热度，像是一枚藏在鞘中的钥匙，静静等待着开启丹楼之门的时刻。
抬步，踏上第一级玉阶。足下符文骤然亮起，淡金色的纹路如活物般游走，一股若有若无的斥力顺着脚掌往上窜——那力道不重，却带着明显的“排斥”之意，仿佛玉阶本身在拒绝他这“非丹师出身”的闯入者。墨尘面色不变，体内仙力应声而动：那是经蟠桃仙果淬体、星纹钢锭凝脉后的精纯力量，如同沉寂了千年的山岳缓缓苏醒，顺着经脉流淌至足底，稳稳托住那股斥力，连衣角都未曾晃动半分。
一步，又一步。他走得不快，每
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在丈量着登天之路的距离。
四周的喧嚣——仙禽清鸣的脆响、丹炉轰鸣的震响、仙官低语的轻响、玉简破空的锐响——似乎都在他的心神凝聚中渐渐远去。他的神念如同细密的网，悄然铺开：记录着玉阶符文每一次流转的规律，分辨着不同区域仙气浓淡的差异，感知着守卫天兵甲胄上符阵微弱的波动，甚至捕捉着高阶丹师行走时带起的、如同涟漪般扩散的能量轨迹……
九千级台阶在脚下缓缓延伸，每一步都似在与丹楼的规则无声对抗。当他终于踏上最后一级，站在丹楼那高达百丈、由整块“温阳暖玉”雕琢而成的巨大拱门前时，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衣衫也被汗湿了一片。这并非体力不支——以他淬体后的修为，登千阶不过等闲——而是对抗玉阶无处不在的威压、以及丹楼规则暗中探查所耗费的心神，让他生出几分细微的疲惫。
拱门之上，“炼丹制药综合楼”七个古老的云篆大字闪烁着灼灼金光，每一个字都似蕴含着天地丹道的至理：“炼”字如跳动的丹火，“丹”字似圆润的丹药，“制”字藏着手法的精妙……字间散发出的威严令人窒息，仿佛连呼吸都要慢上半拍。
守门的天兵身着赤金重甲，甲胄上铭刻着“镇丹”二字的符文，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们面覆狰狞的兽面头盔，头盔下并非人类眼眸，而是两团跳动的赤红火光，手中长戟交叉成门，戟尖吞吐着凌厉的寒芒，连空气都似被戟尖割裂，泛起细微的波纹。
“止步！身份玉牒，入楼凭引！”为首天兵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不带丝毫人类的感情，只有规则般的冰冷。
墨尘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不卑微，双手奉上两枚玉牌：
一枚是代表他基层仙官身份的制式玉牒，玉牒上刻着他的姓名、职司与仙力等阶，泛着淡淡的青光；另
一枚，便是玄丹长老所赐的墨玉令牌，令牌通体漆黑，唯有“玄丹”二字以银丝勾勒，透着几分古朴。
温润的墨玉令牌刚一离开袖中，接触到丹楼前的天光，守门天兵冷硬的眼神便微微一凝。其中一名天兵上前，接过令牌，指尖注入一丝仙力探查——当那丝仙力触碰到令牌时，令牌上“玄丹”二字骤然活了过来，如同游鱼般在玉中流转，一股温润却磅礴的精神印记扩散开来：那是玄丹长老独有的神魂气息，带着丹火淬炼万年的厚重，连空气都似被这气息染得暖了几分。
几个天兵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原本冰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凝重，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玄丹长老在丹楼中的地位超然，其门生自然不是他们能随意刁难的。
“玄丹长老门生？”为首天兵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将令牌递还给墨尘，“既是长老引荐，按例可入。令牌权限已记录：乙级区域通行，丙丁级丹房限用，核心禁区严禁靠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丹楼戒律森严，每一步都需谨慎，好自为之。”
话音落，天兵侧身让开通路，厚重的玉门在无声中滑开一道缝隙——浓郁的丹香混合着炽热的地火气息扑面而来，比门外浓烈了数倍，几乎要将人的呼吸都染成丹色。
“多谢仙官。”墨尘收回玉牌，再次躬身，迈步踏入这传说中的丹道圣地。
门内的景象，却与“仙气飘渺”的想象截然不同——更像一座精密运转、秩序森严的巨型工坊。高耸的穹顶隐没在氤氲的丹霞云雾中，那云雾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地火能量与仙草清气交融的结果，透过云雾能看到无数条粗大的金属管道，管道上铭刻着复杂的符文，每隔三息便闪烁一次，将地底深处的地火能量转化为柔和的暖光，输送到四面八方的丹房之中。
震耳欲聋的丹炉轰鸣声、尖锐的淬火嘶鸣、低沉的药液沸腾咕嘟声、还有仙器运转时的嗡鸣，交织成一片宏大而嘈杂的背景音浪——这音浪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循着某种韵律：高阶丹师控火时，炉声沉稳如擂鼓；丹徒淬药时，嘶鸣急促如骤雨，像是一曲专属于丹道的交响乐。
身着各色丹徒、丹师袍服的仙官们行色匆匆：有的抱着堆叠如山的药材，脚步飞快地赶往丹房；有的拿着记录玉简，眉头紧锁地核对数据；还有的围在试验台旁，低声争论着丹方的细节。空气中弥漫着上百种药材混合的复杂气味，以及滚烫的能量波动，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丹道世界的炽热与繁忙。
墨尘依照令牌中蕴含的指引，穿过喧嚣繁忙的公共区域，走向相对僻静的“古籍典藏司”。这里是丹楼的知识沉淀之地，一座座巨大的环形玉质书架如同连绵的山脉，层层叠叠直插云霄，书架上的典籍载体琳琅满目：玉简泛着青光，帛书绣着云纹，骨片刻着古字，晶石载体则透着五彩的光晕，每一件都散发着古老而智慧的气息。
与外面的嘈杂不同，此地弥漫着一种陈年墨香与防腐仙草混合的沉静味道，光线也被特意调得柔和，避免损伤古老的典籍。只有少数丹师在此静坐阅读，或凑在一起低声交流，连说话都刻意放轻了音量，生怕惊扰了这满室的书香。
“修撰使墨尘？”一个略显倨傲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墨尘循声望去：
一名身着深蓝色丹师袍的中年仙官站在一排书架旁，袍服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胸前三片银色丹叶用月华银线绣成，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冷光——那是“中级丹师”的标识。他手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上面刻着“典藏”二字，手中拿着一枚记录玉简，正上下打量着墨尘，目光在他那身浅青色的基层官服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在不满这“非专业”人士闯入典藏司。
“正是下官。敢问仙官是？”墨尘拱手行礼，语气平和。
“本官周显，典藏司乙区管事。”周显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明显的疏离，仿佛与基层仙官交流都降低了他的身份，“玄丹长老有命，着你负责整理、勘校乙字七号至乙字十二号区域的‘荒古药典’残卷与散佚手札。”他顿了顿，强调道，“此乃精细活计，需静心凝神，半点差错都不能有。这是书目玉简及注意事项。”
话音落，周显将手中的玉简抛向墨尘，动作间带着几分随意，似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墨尘伸手接住玉简，神念瞬间探入。玉简内罗列着数百份残缺不全、年代久远的典籍名称，内容涉及上古丹方构想、冷门药材辨识、失传炼丹手法等，大多晦涩艰深。除了书目，还有明确的要求：整理分类、补全可辨识内容、做出摘要；更有严格的禁令：禁止擅离典藏司区域，禁止触碰非指派典籍，禁止复制拓印，违者按丹楼戒律严惩！
墨尘心中了然——这分明是个冷板凳，更是个无形的牢笼，既不让他接触丹楼的核心事务，又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下官领命，定当尽心竭力。”墨尘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不满或意外，仿佛真的只是接到了一份普通的差事。
周显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顺从——按他的预想，这基层来的仙官要么会抱怨任务繁重，要么会试图攀谈求情。他愣了一下，随即轻“嗯”一声，语气依旧冷淡：“你的工位在乙字七号区东角。每日辰时上值，酉时下值，中间有半个时辰休憩。去吧。”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墨尘，自顾自翻开手中的玉简，目光落在典籍上，仿佛墨尘只是空气中的一缕尘埃。
墨尘循着指引，走到乙字七号区东角的工位——那是个不起眼的角落，被高耸的书架环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空间。工位上只有一张简单的玉案，一枚空白的记录玉简，还有一盏聚光仙晶灯，灯芯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刚好照亮玉案上的区域。
他在玉案后坐下，铺开空白玉简，拿起第一份待整理的典籍——那是一块残破的骨片，边缘因年代久远而泛着微黄，上面刻着《幽昙花毒性及解方考》几个古字，蚀刻的文字已有些模糊，部分甚至因腐蚀而残缺。墨尘指尖轻轻拂过骨片，感受着上面残存的、微弱的上古气息，神念沉入其中，瞬间便沉浸入这片残缺的知识海洋——幽昙花的毒性发作时辰、症状，以及几种残缺的解方构想，在他的识海中缓缓展开。
然而，在他的识海深处，《九霄漏洞指南》的第三卷却悄然翻开了新的一页。无数道细微的神念丝线以他为中心，如同最精密的触手，悄然延伸向典藏司的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架构感知
神念丝线缠上周围的书架，分辨出书架的排列规律——并非随机摆放，而是严格按照“丹方年代（上古—中古—近古）—药材属性（金—木—水—火—土）—炼制难度（凡品—仙品—极品）”分层；丝线探向玉简，感知到每一枚典籍玉简上都附着一层微弱的防护符文，能量层级分为三级，荒古残卷的符文最强，近古手札的符文最弱；丝线还捕捉到典藏司内流动的监控阵法——每三个书架间便有一个隐藏的能量节点，节点散发的波动与丹楼外部的防护符文同频，扫描频率为每十息一次，刚好覆盖整个典藏司，无任何死角。
信息捕捉
远处两名丹师的低声争论传入耳中，他们在探讨“癸水寒精提纯新法”——其中一人坚持“需用冰魄草引气，方能去杂留纯”，另一人则反驳“冰魄草太过稀有，可用霜叶替代，虽效率低些，却更易推广”，两人的争论细节被神念完整记录；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丹仆推着除尘法器走过，法器运转时发出“嗡嗡”声，老丹仆却在低声抱怨：“甲字区的典籍又遭了虫蛀，昨夜清理出三只‘食墨虫’，再这么下去，那些珍贵的孤本怕是要毁了”——“甲字区虫蛀”的信息被瞬间标记；周显管事突然接到一则玉简通讯，通讯内容被阵法屏蔽，无法听清，但神念却捕捉到他回应时一闪而过的“李魁大人”称谓，以及他语气中那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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