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关羽的骄傲(2/2)
一名心腹家将快步闯入,打断了靡靡之音。
糜芳不满地皱了皱眉:“何事惊慌?”
家将凑近,低声道:
“府君,刚得的消息!那新来的白毦督陈到,今日持汉中王旌节,带着周仓,正在巡查城防库府!
已经查到了西城武库和甲仗司!看那架势,盘问极细,连入库单、出库单都要对账!”
“什么?!”
糜芳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大半,猛地坐直了身体,手中金樽的酒液都晃了出来,洒在锦袍上。
“他查武库?查甲仗司?”
肥胖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周仓跟着?是君侯的意思?”
“周仓是奉君侯之命陪同,但看情形,主事的还是那陈到!此人油盐不进,公事公办的样子,连守库的老吏都被问得满头大汗!”
家将的声音透着焦急。
“还有…君侯那边也派人传话到公安,责令傅将军立刻将公安城防图册和近期军需账册送来江陵,君侯要…亲自过问!”
“亲自过问?!”
糜芳的脸色彻底白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他太了解关羽的脾气了,更清楚自己和傅士仁那点烂账根本经不起细查!
尤其是军械、甲胄、粮秣上的猫腻!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快!快!”
糜芳猛地推开侍妾,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把库房里那些…那些成色不足的箭簇、发霉的粟米,还有上次那批以次充好的桐油…赶紧给我处理掉!
账!账本!立刻把甲仗司、粮秣司的账给我拿来!该平的平!该补的补!绝不能让那陈到和周仓抓到把柄!快去!”
他气急败坏地踹了家将一脚。
家将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糜芳焦躁地在厅内踱步,肥硕的身体像热锅上的蚂蚁。
丝竹声早已停下,舞姬们噤若寒蝉。
糜芳越想越气,猛地抓起案上一个玉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玉屑飞溅。
“陈到!好你个陈叔至!仗着白毦督的身份,持着王命节钺,竟敢跑到荆州来查本官的库府?真当自己是钦差大臣了?!”
他眼中射出怨毒的光,咬牙切齿:
“想拿本官开刀?给那关云长递刀子?好…好得很!我看你能查出什么花来!别落到我糜子方手里!”
声音竟然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
夜,江陵驿馆。
房间内只点着一盏孤灯。
陈到坐在案前,眉头紧锁。
案上摊着几卷刚刚由周仓“协助”下,从江陵各处库府调来的简略账目副本,以及周仓转述的、守库官吏们那闪烁其词、漏洞百出的回答。
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混乱的管理、模糊的账目、以及某些物资明显对不上数的痕迹,已足够触目惊心。
“督帅,”
赵七闪身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糜芳那边有动静了。他府中后门,连夜有几辆蒙得严严实实的牛车出去,方向是城外乱葬岗附近的一处废弃砖窑。
我们的人盯着,像是…在销毁东西。
另外,他府里几个管库房的老吏,半夜被叫进府,到现在都没出来。”
陈到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做贼心虚!
动作这么快!
看来自己这“例行巡查”,是真戳到糜芳的痛处了。
然而,这更证明了荆州后方问题的严重性!
“继续盯着!注意安全,别暴露。”
陈到沉声道。
“公安那边呢?傅士仁的账册何时能到?”
“按路程,最快也得明日午后。不过……”
赵七迟疑了一下。
“我们安插在公安码头的人回报,今天傍晚,有几艘挂着江东米商旗号的船靠岸,卸了些货物,直接进了傅士仁亲兵把守的一个私仓。卸货时很小心,但有人闻到…像是新谷的香气。”
军粮!陈到的心猛地一沉。
傅士仁竟敢在关羽严令核查的当口,还顶风作案,私通江东贩粮!
这已经不是蠢,而是彻头彻尾的疯狂和利令智昏了!
荆州,简直是从根子上在烂!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忧虑攫住了陈到。
他掌握了线索,甚至可能拿到证据,可那又如何?
关羽的骄傲如同一道铁幕,将所有的警告和隐患都隔绝在外。
自己持着王命节钺,也只能做些表面的“巡查”,稍有深入,便会引来关羽的猜忌和糜芳这类蛀虫的疯狂反扑!
“督帅,”
赵七看着陈到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又递上一卷更小的、用特殊暗语书写的素帛,“还有这个,是建业方面刚传来的急报。”
陈到展开素帛,凑近油灯。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
“……吕蒙‘病’愈,悄然离芜湖,密赴陆口!江东水军调动频繁,大小战船集结于柴桑、夏口一线,对外宣称换防操演,然戒备森严,禁止渔民靠近!
陆逊行踪诡秘,曾现身武昌,与吕蒙密会半日……”
“……另,江东细作似有异动,目标疑为…荆州沿江烽燧台及守备兵力部署图……”
“d…”
陈到手中的素帛无声地飘落在案几上。
灯火摇曳,映着他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脸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惊涛骇浪。
陆口!吕蒙!陆逊!烽燧台!兵力部署图!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张来自建业的密报,狠狠地、残酷地拼接在了一起!
那柄名为“白衣渡江”的死亡之刃,已在江东的阴影下,悄然磨利,冰冷的锋芒,直指荆州那看似坚固、实则千疮百孔的后心!
而荆州的主人,威震华夏的关云长,此刻或许仍在将军府中,对着江东的地图,轻蔑地冷笑。
浑然不觉那致命的阴影已将他,和他所守护的一切,彻底笼罩!
陈到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这痛感,却远不及心中那份眼睁睁看着历史车轮碾向深渊,而自己似乎只能徒劳呐喊的冰冷绝望!
“难道,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