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黑水屯的薄子（2/2）

三宝正要再问，忽听远处鸡鸣，白须老者忙道：“天快亮了，恩公该回去了。”

三宝只觉一阵恍惚，再睁眼时，已躺在自家炕上，窗外天已大亮，竟是正月初一清晨。

三宝只当是南柯一梦，摇摇头不再多想。

谁知过了正月十五，黑水屯接连发生奇事。

先是钱老爷家半夜无故起火，虽救得及时，但仓房里囤积的年货烧了个精光。更奇的是，同样堆满杂物的左右邻舍，却连半点火星都没溅到。

接着，私塾赵夫子得了怪病，喉咙肿痛，说不出话，只好闭馆歇业。而那个二流子马小五，不知怎的开了窍，从亲戚那赊来一批山货，跑了一趟奉天城，竟以翻倍的价格卖出，赚了第一桶金。

最奇的是三宝自己。那日后，他仿佛开了天眼，看人看事格外透彻。屯里谁家有事都爱找他评理，他一语就能道破关键，化解矛盾无数。连屯长都让他三分，有事常找他商议。

人问其故，三宝只笑而不答，偶尔醉后才会漏出一句：“都是黑老爷簿子上记着的...”

渐渐，黑水屯传出流言，说后山住着狐仙黄仙，还有个管事的黑老爷，手里有本奇册，能定人祸福。乡民们于是开始敬畏山林，不敢妄伐树木、肆意捕猎，生怕触怒仙家，考评得个下下。

钱老爷经历火灾后，也收敛许多，不敢再肆意妄为，甚至免了几户穷人的租子。

这年秋收，三宝做媒，给马小五说了门亲事。新娘是邻屯的姑娘，过门后勤俭持家，帮着马小五经营起山货买卖，小日子越发红火。马小五常笑说：“要不是黑老爷赏识，我马小五还是个人见人嫌的二流子呢！”

只有赵夫子，病愈后仍改不了好为人师的毛病，每每听到乡民议论黑老爷簿子的事，便斥为“无稽之谈”，说乡野村夫愚昧迷信。可惜信他的人越来越少，私塾学生也走了大半，最后只好关门大吉。

腊月又至，三宝再次梦见白须老者。

“恩公，黑老爷托我传话，说你今年助人无数，调和乡里，考评已升为上中。特赐你灵慧眼，望来年再接再厉。”老者道，“另有一事，开春后黑水屯将有大疫，簿上有名者皆可免灾。你可暗中提醒乡邻多备药材，但不可说破天机，否则必遭反噬。”

三宝惊醒，牢记于心。开春后，他借口防春寒，劝乡邻多备柴胡黄芩等药材。果然三月间，附近屯子爆发麻疹，唯黑水屯因早有准备，无人伤亡。

经此一事，乡民愈发相信三宝得仙家指点，对他敬重有加。三宝却不敢骄矜，仍本分过日子，只是遇事更加留心，暗中助人。

忽一夜，三宝又梦到白须老者，神色匆忙：“恩公，黑老爷要我告你，大劫将至。东南方战火蔓延，不日将波及黑水屯。你须早做准备，带领乡民避祸西北山中。洞中自有接应。”

三宝惊醒，知是仙家预警，不敢怠慢，立即去见屯长。起初屯长不信，三宝无奈，只得略露仙机，说出几件只有屯长自己知道的私密事。屯长大惊，这才信了，召集乡民商议。

几天后，果然传来消息，日军进攻热河，战火正向黑水屯方向蔓延。乡民们这才信服，收拾细软，随三宝避入西北深山。

山中果然有个隐秘山洞，内里有仙家预备的粮食清水，足以支撑数月。乡民们躲过兵灾，无不感激三宝和仙家恩德。

战事平息后，乡民返回黑水屯，重建家园。三宝却婉拒了屯长之位，只道：“我不过是仙家传话人，何德何能领导一屯？但愿乡亲们记住这次的教训，平日多积德行善，仙家自然保佑。”

此后数十年，黑水屯一直流传着黑老爷簿子的传说。老人们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仙家考评记分明。为人处世须正道，莫待灾临悔恨迟。

而那本神秘的秀民册，再无人得见全貌。只知每年腊月，总有人梦见白须老者或黑老爷，得只言片语的指点。黑水屯也因此民风淳朴，成为方圆百里最有名的仁义之乡。

三宝活到九十九岁无疾而终。下葬那日，有人看见一只白狐和一只黑狐出现在坟场远处，对人头攒动的送葬队伍点了点头，旋即消失在山林中。

至今，黑水屯逢年过节上供时，都不忘给“黑老爷”和“白老爷”也留一份。据说只要心诚，总能得到冥冥中的指引和保佑呢。

这便是：仙家考评录秀民，祸福无门人自寻。莫道精怪只会闹，世间公道在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