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碗鱼汤(2/2)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而又危险的仪式,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眼神复杂,混合着同情、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愿神灵保佑你……”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她们族人古老的祷词,然后不再停留,转身飞快地跑回了家,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她轻轻推门进屋,父亲还在昏睡,姿势未变。她迅速将竹筒放回原处,假装一直在安静地收拾东西,心脏却依旧在胸腔里狂野地跳动。
岩恩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依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碗微不足道的鱼汤清水,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的,就看那个人的造化了。
……
陈默在冰冷与黑暗的深渊中沉浮。意识早已支离破碎,只剩下一些最基本的感觉——冷,无休止的冷;渴,如同火焰灼烧般的干渴;还有全身弥漫性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倾盆的河心,抱着腐朽的浮木,在冰冷的巨浪中挣扎。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没,放弃一切的时候,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执着的香气,如同最纤细的丝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感官迷雾,萦绕在他的鼻端。
那是什么?
不是河水的土腥,不是腐烂植物的味道,也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种……极其清淡的、却带着某种生命能量的……食物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几乎难以捕捉,但对一个濒临饿死的人来说,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鲜明。
紧接着,是更加清晰的、对于液体的渴望!干裂的喉咙和嘴唇如同久旱的田地,疯狂地呐喊着对水分的需求。
这来自生命最本能的呼唤,如同最强的兴奋剂,竟然强行将他从深度昏迷的边缘,拉扯回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无意识的、极其沙哑的嗬嗬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眼睛无法睁开,身体也无法移动。
但某种求生的本能,却驱使着他,开始极其艰难地、凭借着那微弱气味的指引,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气力,向着气味传来的方向,一点点地、蠕虫般地挪动身体。
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的抗议,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能量。冰冷的草地摩擦着他的脸颊和伤口。
他不知道那气味是什么,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也许是陷阱?也许是幻觉?
但此刻,哪怕是幻觉,他也必须去尝试。因为这是黑暗中唯一感知到的、可能存在的“东西”。
他蠕动着,喘息着,如同一条濒死的爬虫,朝着那块大石头,朝着石头后面那只粗糙的、盛着半碗清水的粗陶碗,缓慢而执着地靠近。
那微小的、冒着巨大风险送出的善意,此刻,正成为连接生命与死亡之间,那座摇摇欲坠、却又至关重要的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