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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篾片磨心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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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床边那堆青黄相间的篾片上。那熟悉的、带着微苦竹香的气息,往日里总能让他感到安心,此刻却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又握紧,反复几次才鼓起勇气,拿起那柄冰冷的、边缘锋利的篾刀。篾刀出奇地沉,握在他虚软无力的手中,仿佛有千斤重,随时都可能脱手坠落。

他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抽出一根稍粗的青黄色篾片。篾片冰凉、光滑,带着竹子特有的韧性。他回忆着爷爷生前教过的标准姿势,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死死捏住篾片一端,右手颤抖着举起篾刀,将锋利的刀刃压在篾片边缘。

削匀!瘸叔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如同监工挥舞的皮鞭,篾片扎紧,根基才稳!手抖,心就抖!心抖,灯就灭!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冰冷的钉子,狠狠钉进陈七童紧绷的神经!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力,死死压住左手的颤抖,右手篾刀用力向下一压、一拉!

嗤——!

一声刺耳的刮削声在寂静的禅房里骤然响起!

篾刀锋利的刃口瞬间在光滑的篾片表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歪斜的刻痕!篾片边缘的毛刺因为他用力过猛和无法控制的颤抖,直接翻卷了起来!与他记忆中爷爷手下那平滑如镜、薄厚均匀的完美篾片,简直是天壤之别!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与此同时,身体上的剧痛也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他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手臂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软绵绵的,篾刀也差点从他的手中滑落!

废物!瘸叔那冰冷至极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吹进了他的耳朵里。那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斥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割裂着他的心灵。

这点痛都忍不了?!这点事都做不好?!拿什么护你的灯?!拿什么扎紧你的命?!瘸叔的话语如同一连串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这声斥责,就像是一根冰冷的锥子,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陈七童那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紧紧地咬住牙关,甚至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牙龈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了鲜血,那股血腥味在他的口中弥漫开来,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刺激!然而,这股刺激却让他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不再去看瘸叔,也不再理会身体的抗议!他死死捏住那根被削坏的篾片,再次举起沉重的篾刀!这一次,他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委屈、不甘,以及对那盏微小心灯的守护执念,全部凝聚在颤抖的右手上!

活下去!护住灯!扎紧根!

心中的嘶吼如同战鼓一般在他的胸膛里擂响,那是一种无声的呐喊,却比任何声音都要震撼人心!

嗤——!

篾刀再次狠狠地压下,然后猛地一拉,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然而,他的动作依旧显得那么僵硬,力道也还是那样的不稳定。

篾片的表面,又一次留下了一道歪斜且深浅不一的刻痕。这道刻痕不仅不美观,而且边缘还翻卷着毛刺,仿佛在嘲笑他的笨拙。

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除了本能之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技巧。他紧紧地抓住这根篾片,仿佛它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旦松手,他就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他的左手死死地固定着篾片,右手则颤抖着,但却无比执拗地重复着削刮的动作。

嗤!嗤!嗤!

一声声刺耳的刮削声,在这片死寂的禅房里单调而固执地响起,就像他那不屈的灵魂在呐喊,在抗争。

汗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他额头、鬓角、脊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僧衣,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酸胀、颤抖,如同灌满了烧红的铁水。每一次挥动篾刀,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和枯竭的虚弱感,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翻卷的毛刺无数次刺破了他左手捏着篾片的手指和右手的虎口!细密的血珠不断渗出,染红了青黄色的篾片,也染红了冰冷的篾刀刀柄!钻心的刺痛感混合着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堤坝!

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的刺痛和口中的血腥味成了支撑他的最后力量!他眼中只有那根篾片!只有篾刀锋利的刃口!

爷爷临终的嘱托篾片扎紧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瘸叔冰冷的斥责如同鞭策!而矮几上那簇微弱却顽强跳跃的白金色心灯火焰,则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削!削匀!扎紧!护灯!护命!

他彻底放下了对完美的执念,也不再被失败的阴影所笼罩!此刻的他,正以最原始、最笨拙却也最执着的姿态,用尽全身每一分力气,与身体机能的极限搏斗,与内心深处的恐惧抗争,与那些在黑暗中窥视的无形威胁对峙!

每一次挥刀削刮,都仿佛在剜去灵魂中残留的怯懦与无力,每一次竹屑飞溅,都是对自我极限的又一次突破!

嗤!嗤!嗤!

急促而凌乱的刮削声在寂静的禅房内回荡,节奏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不成章法。那根原本光滑的青篾早已面目全非,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歪歪扭扭的刀痕,边缘处参差不齐如同野兽的獠牙,竹纤维间浸透了他混合着血水的汗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够了。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轮回般的重复,瘸叔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近乎自虐的循环。

陈七童的动作骤然凝固!就像被抽走了全身的筋骨,他的身体剧烈摇晃了几下,紧握的篾刀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他剧烈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从下巴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

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自己那双布满细小伤口、仍在不住颤抖的手,以及手中那根被糟蹋得不成人形的、沾满血污的篾片。

铺天盖地的屈辱感、挫败感和极度的疲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将他吞没。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连一根最简单的篾片都削不好,还有什么资格......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得如同老树皮、冰冷得如同铁块、沾满泥污和干涸血迹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以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夺走了他手中那根染血的、丑陋不堪的篾片。

陈七童无力地垂下头,不敢抬头直视瘸叔的眼睛,等待着更严厉的训斥,等待着被彻底否定。

然而,预料中的斥责却迟迟没有降临。

瘸叔只是沉默地捏着那根浸透了七童汗水和鲜血、被削得惨不忍睹的篾片。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摇曳的油灯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检视着篾片表面每一道歪斜的刻痕,每一处翻卷的毛刺,以及那些深深渗入竹纤维的暗红色血渍。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篾片移向陈七童无力垂落、布满细小伤口和血痕、仍在微微颤抖的双手。

那双手,曾经白皙稚嫩得如同新生的竹笋,如今却沾满了泥污和血污,指腹和虎口处被篾片毛刺划破的伤口还在渗着细小的血珠,掌心因为过度用力握刀而被刀柄硌出了深红的凹痕,有几处甚至已经磨出了水泡。

瘸叔的目光,在那双伤痕累累的小手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昏暗中,他眼中那万年不化的冰冷锐利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融化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无能的学徒,倒像是在审视一件历经千锤百炼、虽布满裂痕却仍未彻底破碎的......珍贵器物。

他缓缓抬起目光,越过陈七童低垂的头颅,落在了矮几角落——那盏静静燃烧着白金色微焰的素面陶灯上。

灯焰依旧只有米粒大小,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几乎难以察觉。但瘸叔那双能洞穿虚妄的眼睛,却清晰地到:那簇微弱的白金火焰,在经历了刚才那番近乎自虐的削篾过程后,非但没有因为陈七童心绪的剧烈波动和身体的巨大消耗而熄灭,反而......似乎凝实了一丝?

虽然光芒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但那跳跃的节奏,却比之前更加......稳定!火焰核心那点纯净的白金色,也显得更加......内敛!仿佛在刚才那场无声的、用汗水和鲜血进行的残酷磨砺中,这簇新生的心灯火焰,也被强行锤炼、压缩,如同精铁般被打磨得更加坚韧!

瘸叔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他再次低下头,看向手中那根染血的、丑陋的篾片。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科学探究般的专注。

粗糙得如同砂纸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其外表极不相称的谨慎,缓缓抚过篾片表面那些歪斜的刻痕和翻卷的毛刺。

他的指尖特别停留在那些浸染了陈七童鲜血的地方,感受着竹纤维吸收血液后产生的微妙变化,那专注的神情,就像在解读某种古老的密码。

然后,他做了一个完全出乎陈七童意料的举动。

瘸叔没有像往常那样将不合格的作品随手丢弃,也没有发出任何斥责。他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走到床边那堆精心削制的篾片旁,以近乎仪式般的庄重......将手中那根沾满七童汗水和鲜血的、被削得不成样子的篾片,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让它与其他那些光滑匀称的青黄篾片,混杂在了一起!

做完这个意味深长的动作,瘸叔才缓缓转过身。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一座沉默守护的山岳。

他没有再看陈七童,也没有看那盏心灯。他的目光,穿透了禅房紧闭的木门,投向门外那片深沉的、仿佛隐藏着无尽威胁的黑暗。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如同万年玄冰般的警惕和守护,无声地宣告着一个铁律:

只要他那挺拔的身躯还屹立在这片黑暗之中,任何来自幽冥深处的觊觎与贪婪,都必须先踏过他已然伤痕累累的躯体,碾碎他仍在跳动的心脏!

那盏摇曳的心灯就是他生命的象征,正如瘸叔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所宣告的最终审判:灯在,命在。这简短的四个字在死寂的禅房内缓缓回荡,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手......别停。这声微弱的指令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陈七童像一具被抽空力气的木偶般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他的后背无力地抵着坚硬的床沿,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痛和巨大的消耗下彻底失去了知觉。他的意识在疼痛的浪潮中时隐时现,就像暴风雨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他隐约听见了瘸叔的话语,却无法理解那根沾满血污、扭曲丑陋的篾片被重新放回原位的深意。他只能茫然地睁大双眼,目光涣散地望向矮几上那盏仍在顽强跳动的心灯——那微弱的白金色火焰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韧。掌心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与眉心印记残留的冰冷悸动交织在一起,提醒着他此刻的真实处境。

灯焰虽弱,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篾片歪斜,浸透了暗红的血迹。

前路漆黑一片,幽冥中的窥视者蠢蠢欲动。

而那位沉默的守护者,依旧如山岳般巍然不动。

这漫长的黑夜,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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