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星夜追凶徒 故地知事状(2/2)
德叔抹了把脸,掌心的泥灰混着泪,在脸上划出两道印子,“那些亲兵腰里挎着刀,眼里冒着凶光,跟饿狼似的……倒是有三个走江湖的好汉,路过看见,实在看不下去,冲上去就打。其中一个使双刀的,还砍伤了亲兵的头领。”
他忽然蹲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呜咽着说:“可没用啊……没过片刻,就来了百十个士兵,举着长矛把巷子堵得死死的。那三个好汉被打得浑身是血,像拖柴火似的扔进了大牢,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气……小雅在马车上拼命挣扎,木板撞得‘咚咚’响,我们听着都心揪得慌……”
“砰”的一声闷响,凌丰一拳砸在石碾上,青石板的碎屑溅起,在昏暗的磨坊里格外刺眼。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这群畜生!连路见不平的好汉都下此毒手!”
苏信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扶着石碾才没倒下。
“那三个好汉……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磨得喉咙生疼。
“不知道啊。”
德叔摇着头,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滑,“听说是路过的镖师,背着包袱赶路,萍水相逢,连姓名都没来得及问……”
苏信忽然从怀里掏出块玉佩,玉质温润,在昏暗里泛着柔光,上面刻着个苍劲的“苏”字。
“德叔,”
他将玉佩塞进对方手里,又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袋口露出几枚碎银,“这玉佩能调动我在安陵城的旧部,都是信得过的兄弟。你拿着它去大牢,务必保那三位好汉周全,就算劫狱,也得把人救出来。这些钱,先给他们治伤,不够再去城西的‘和顺布庄’取,账记在我名下。”
德叔看着玉佩,忽然老泪纵横,手抖得捧不住:“苏信,你这是……”
“我欠他们的。”
苏信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红得吓人,“若不是为了小雅,他们不会落得这般下场。这条命,我得替他们保住。”
凌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力道带着安抚:“别自责。这事根在萧衍,账该算在他头上,咱们一个子儿都不会少要回来。”
他转向德叔,语气急切却沉稳,“烦请老丈指条最快去临水的路,萧衍的人带着苏姑娘,应该是往临水行宫去的,我们得赶在他们进城前截住。”
德叔抹了把泪,指着磨坊后的山道,那里的草木长得比人还高:“从这儿翻过去,有段栈道能通临水近郊,比官道快整整一天!就是……就是险得很,栈道年久失修,有些木板都烂透了,底下是凶险的深谷。”
谢过德叔,两人带着队伍钻进了后山。
栈道凿在悬崖峭壁上,像条嵌在石头里的蛇,最窄处仅容一人一马通过,底下是云雾翻腾的深谷,风从谷里钻上来,带着股凉气,吹得人头晕目眩。
凌丰牵着马走在前面,银枪的枪杆在岩壁上敲出“笃笃”的声响,试探着每一块木板的虚实,为后面的人探路。苏信紧随其后,青衫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眼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马蹄踏在朽坏的木板上,发出“吱呀”的呻吟,像随时会断裂。可谁也没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风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当心脚下。”
凌丰回头提醒,话音刚落就见苏信脚下一滑,踩在块松动的木板上,身子猛地往悬崖边倾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掌心死死攥住青衫的衣袖。
苏信站稳后,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多谢凌丰兄。”
“谢什么。”
凌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把少年人的英气衬得格外明亮,“咱们现在是兄弟,不是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夕阳的余晖穿过云层,像融化的金液,给栈道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红。
苏信望着少年将军挺拔的背影,那背影在暮色里像株倔强的白杨,忽然觉得——若真有那么一天,妹妹苏雅能托付给这样英勇正直的人守护,自己才能真正心安。他紧了紧怀里的短刀,刀鞘上的缠绳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那是特意为妹妹准备的防身武器,只求能护她一时周全。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青衫的衣摆扫过岩壁,带起细小的石屑。
他回头看了眼苏信,对方正好也望过来,四目相对,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凌丰眼里的锐气混着少年人的坦荡,苏信眼底的沉郁里透着释然,一路积攒的疲惫仿佛都淡了几分。
栈道尽头的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把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凌丰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货担里的枪杆,枪身被体温焐得温热;苏信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指尖触到冰凉的剑鞘。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加快了脚步——他们必须赶在明天亮前,追上那队疾驰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