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孤岛（1/2）
林昭然保持着战斗姿势向下坠落，耳畔是呼啸的风与碎石崩裂的巨响。纯白的火焰在她掌心剧烈摇曳，将下坠轨迹上的尘埃灼烧出短暂的真空通道。
下方，深渊的底部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然后，她看到了。
赛琳卡·阿亚丽就站在一片相对平整的、新生的断裂岩层之上，白色的短发在弥漫的尘雾中纹丝不动，那双红色的眼眸自下而上地锁定着她，冰冷，专注，如同等待猎物坠入罗网的蜘蛛。那柄劈开了山脉的纯黑色无锋重剑随意地插在她身旁的岩石中，剑身吞噬着周围微弱的光线。
而她的脚边，赫然躺着那本摊开的、页面泛黄的厚实笔记本。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崩坏的景象格格不入，仿佛一切混乱的源头与终点。
林昭然瞳孔骤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她强行扭转下坠的势头，纯白火焰轰然爆发，试图抵消冲击力并改变轨迹——
太晚了。
赛琳卡甚至没有去碰那柄重剑。她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红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看着林昭然如同燃烧的流星，狠狠砸落在她面前不远处的乱石堆中。
“轰！”
巨大的冲击力将地面砸出一个浅坑，碎石四溅。纯白的火焰瞬间熄灭大半，林昭然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左臂传来的撕裂般痛楚让她眼前发黑。她猛地抬头，赤红的瞳孔死死盯住前方那个白色的身影，以及她脚边那本诡异的笔记。
尘埃缓缓飘落，两个女人在这片被强行撕裂的大地深处沉默对峙。上方，是不断落下碎石的、新生的悬崖峭壁，如同敞开的伤口。
另一边，凯尔的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彻底失控。
赛琳卡那开天辟地的一击，带来的不仅是地面的崩裂，更是恐怖的冲击波。他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抛飞出去，沿着陡峭崩坏的山体向下翻滚、弹跳。
细小却锋利的岩石碎片刮擦着他的皮肤，剧烈的震荡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他徒劳地试图活化身边的岩石或藤蔓抓住自己，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有的努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不知翻滚了多久，他最终重重撞在一段较为平缓的山坡上，又向下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下。
浑身无处不痛，骨头像散了架。凯尔趴在冰冷的、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咳出嘴里的沙土，眼前金星乱冒。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身体，试图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其他人怎么样了——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他所在的山坡下方，原本应该是天空区块入口的广阔平原之上，黑压压的军队如同铺满大地的铁毯，肃杀之气即使隔得如此之远也扑面而来。
之前悬浮于空中的王国军阵列，此刻已然降临大地。
长矛如林，铠甲反射着天空区块特有的冷光。无数飞行坐骑收敛双翼，安静地矗立在军阵之中。而在这支沉默而庞大的军队最前方，数面巨大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旗帜上绣着的，并非赛琳卡所追随的那布满邪眼与十字星疤痕的苍穹泰坦徽记。
而是王国的象征——一只威严的、头戴王冠的金色狮鹫。狮鹫目光锐利，爪牙锋利，象征着王权与正统的力量。
这支军队，是直属王国的精锐。
他们显然是被赛琳卡那石破天惊的一击所吸引，或者说，那本就是计划中的信号。此刻，这支庞大的力量正严阵以待，沉默地封锁了所有的去路，如同冰冷的铁壁。
凯尔趴在冰冷的碎石上，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震惊而无法动弹。他望着下方那支戴着王冠狮鹫旗帜、无声肃立的钢铁洪流，又回头望向上方那被撕裂的山脉、弥漫的尘埃以及深处未知的命运。
下方，军阵最前方，一名魁梧的兽人骑士端坐在一头同样披覆重甲的巨型狮鹫背上。兽人面色狰狞，獠牙外凸，一身厚重的板甲上布满战斗留下的划痕。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巨大的战斧，斧刃寒光闪闪。在他身后，一面巨大的旗帜在风中猛烈翻卷，上面清晰地绣着“西征骑士副将——德鲁德”。
德鲁德焦躁地扯了扯狮鹫的缰绳，坐骑不安地刨动着覆盖铁甲的蹄子。他粗犷的声音如同滚雷，打破了军队肃穆的沉默，向着身后的传令兵吼道：
“上面动静太大了！赛琳卡大人肯定已经和目标交上手了！那疯女人动不动就搞出这么大阵仗！”他语气里带着对上级惯有的敬畏与一丝不满：“全军听令！弓弩手预备！魔法师构筑前沿屏障！冲锋队向前推进五百米！随时准备接应赛琳卡大人，或者……镇压任何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不断有碎石滚落的崩塌山壁，肌肉紧绷。
“神子可能就在这儿！别让任何可疑的东西溜走！尤其是红眼睛的！”
军阵随着他的命令开始有序而高效地变动，金属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股冰冷的潜流。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向着山坡上弥漫开来。
凯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趴在冰冷的碎石后面，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山间的寒冷，而是源于骨髓深处的恐惧。
碎一切的杀气。不是dS那种黑帮混混，不是翡翠行省那些被转化的腐尸，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战争机器。那个兽人骑士的声音如同滚雷，每一个字都砸得他耳膜生疼。
“神子可能就在这儿！”
“别让任何可疑的东西溜走！”
“尤其是红眼睛的！”
——袁质哥哥……昭然姐姐……尼克……露艾尔斯……
——他们在上面怎么了？那声可怕的巨响之后，一切都安静得可怕。赛琳卡……那个可怕的白发女人，她赢了？袁质哥哥被她抓住了？其他人呢？受伤了？还是……？
——孤立无援。
这个词像毒蛇一样钻进凯尔的脑海。他只有一个人，躲在这冰冷的石头后面，到哪里去？这片山壁刚刚被摧毁，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哭，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想让谁来救救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想面对这些。
但是……
他猛地想起了翡翠丛林里，袁质毫不犹豫分解整座山峰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了林昭然燃烧着火焰将他护在身后的瞬间；想起了尼克总是大大咧咧却一次次把他从危险边缘拉回来；甚至想起了露艾尔斯怯生生却努力想要融入的样子。
他们是他的家人。是他在这个疯狂世界里唯一的光。
现在，他们可能正处在危险之中，可能正在苦战，可能需要时间。而
——不行。
——绝对不行。
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念头如同破开冰层的利刃，骤然刺穿了所有的恐惧。
——不能让他们上去。
——必须拦住他们。
——哪怕……只能拦一下下。
凯尔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尘土和血腥味，呛得他想咳嗽，但他死死忍住了。身体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他慢慢地、一点点地从碎石后面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孩童的惊慌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取代。
他看了一眼上方那片死寂的、尘埃弥漫的崩塌之地。
然后，他站了起来。
小小的身影，从藏身的碎石堆后走了出来，暴露在了山坡之上，暴露在了下方整个王国军阵的视野之中。
风吹动他额前散乱的头发，他面对着下方那如同钢铁森林般的军队，面对着那个狰狞的兽人副将德鲁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却异常的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尖利：
“喂！大块头！”
德鲁德正准备下令军队继续向前推进，闻声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山坡上那个突然出现的、渺小得可笑的身影。
凯尔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他强迫自己站得更直一些，小小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声音在空旷的山壁间回荡：
“你……你们别想上去！”
他孤身一人，面对着千军万马，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微弱却坚定的火焰。
德鲁德那双猩红的眼睛眯了起来，如同打量一只碍事的虫子。他巨大的鼻孔喷出两股白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烦躁。
“哈？”他粗嘎的声音如同岩石摩擦，“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崽子？滚开！别挡着军爷的路！”他根本没把凯尔放在眼里，只想尽快清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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