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城市区块最后的一天（2/2）

她完全不知道，袁质此刻心中的波澜，远比眼前这片大海更加汹涌复杂，而那份沉重的、关于她父亲的真相，正如同海底的暗礁，潜藏在他欲言又止的沉默之下。

尼克兴奋地指向远处海岸线上几点摇曳的灯火，那里似乎是个简陋的码头，停靠着几艘形状各异的船只，旁边还有几家挂着昏黄灯笼的小店。

“看！那边肯定有船租！海洋区块——哈！最大的区块！听说领主是条人鱼，住在水晶宫里！咱们可以弄条船，扬帆起航！”他张开双臂，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海风拂面，蓝色的尾巴快活地甩动着，溅起细小的沙粒。

他的目光随即被码头旁一家看起来格外热闹的小店吸引。木质结构，屋顶铺着厚厚的海草，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和某种轻快的、带着海浪节奏的音乐。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画着一个咧嘴笑的酒杯。

“嘿！打了这么大一场胜仗，总得庆祝一下！”尼克眼睛一亮，胳膊搭上袁质的肩膀，指着那小店：“原子，走！我请客！听说海洋区块的‘海妖之泪’劲儿大又够味儿！咱们去尝尝鲜！”

他话音未落，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尝你个鬼！”林昭然收回手，叉着腰，红瞳瞪着他，像只被惹恼了的猫：“尼克·维尔特！你看看你自己的脸！再看看我们！哪个像是能进那种地方的年纪？！”

她指了指尼克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庞，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向一脸懵懂、身高才到她腰间的凯尔。

“未成年！我们都是未成年！你想被这里的管理员抓起来，还是想被当成可疑分子扔进海里喂鱼？”她气鼓鼓地：“还‘海妖之泪’，我看你是想喝完了躺在地上变‘死鱼之泪’！”

尼克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辩解：“喂！讲点道理好不好！这里可是反世界！谁管你成年未成年！实力就是规矩！咱们刚掀翻了dS，喝杯酒怎么了……”

“不行就是不行！”林昭然斩钉截铁，毫不退让：“而且你看看袁质，他看起来像是能喝酒的样子吗？”

突然被点名的袁质猛地回神，脸上还带着些许恍惚和未散尽的沉重。他下意识地摆手，声音有些仓促：“啊？我……我不喝。真的不用。”那样子，仿佛尼克提起的不是酒而是什么危险的炼金药剂。

尼克看着一个坚决反对，一个避之不及，还有一个正仰着小脸、用“尼克哥哥不乖”的眼神望着他的凯尔，顿时泄了气，肩膀耷拉下来，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落在沙滩上。

“好吧好吧……”他嘟囔着，恋恋不舍地又瞥了一眼那家热闹的小店：“不喝就不喝……啧，没劲。”

海风卷过，带着咸腥的气息和远处小酒馆隐约的喧闹。林昭然正准备招呼大家往码头租船的方向走，衣角却被轻轻拽了一下。

她诧异地回头，对上袁质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赤瞳。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手指飞快地缩回去，指尖似乎还微微发着抖。

“昭…昭然……”他声音有点发干，视线飘忽着，就是不敢完全落在她脸上：“能…能稍微过来一下吗？就一下……有点事，想…想单独跟你说。”

空气瞬间安静了那么一秒。

下一秒——

“哦——！！！”

尼克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蓝色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尾巴“唰”地一下竖得笔直，像个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雷达。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却挡不住那从指缝里漏出来的、极其夸张的、拐着弯的起哄声。

凯尔也猛地抬起头，金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嘴慢慢张成了一个“o”型，看看袁质，又看看瞬间僵住的林昭然，小脸上迅速弥漫开一种混合了震惊和极度兴奋的光彩。

尼克用胳膊肘拼命捅咕旁边的凯尔，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喂喂喂！看见没！来了来了！我就知道！大战之后必有……嗷！”他话没说完，就被林昭然通红着脸狠狠踩了一脚，但脸上的贼笑丝毫未减。

林昭然感觉脸颊像着了火，心跳莫名漏跳了好几拍。她看着袁质那副罕见的、主动又紧张得要命的样子，脑子里也忍不住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他…他要说什么？难道尼克那个白痴猜……？

她用力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袁质往旁边走了几步，停在一块稍微远离那两个活宝的礁石后面。海风在这里打着旋儿，吹起她的发丝和他的衣角。

尼克和凯尔立刻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两双眼睛瞪得堪比探照灯，死死盯着礁石方向，恨不得把耳朵扔过去听。

袁质背对着那两道灼热的视线，感觉后背快要被盯出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赴死就义一样，猛地转过身面对林昭然，赤瞳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但那眼神里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

“就…就是…”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磕巴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个…刚才…打架的时候…我…”

林昭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颊更烫了。

“我…我发现…”袁质似乎努力想组织语言，额头都急出了细汗：“那个托菲尔的…重力操控…其实…其实在微观层面的应用…很有…有借鉴意义…”

“啊？”林昭然脸上的红晕和期待瞬间凝固。

礁石后面，尼克和凯尔同步做出了一个栽倒的动作。

袁质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或者说他紧张得根本不敢细看，自顾自地继续磕磕绊绊地说：“就…就是…他扭曲引力子分布来制造压力差…虽然…虽然手段很…很粗暴…但是…但是如果用在…用在材料内部结构强化上…也许…也许能…”

他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混乱，眼神又开始疯狂躲闪，最后几乎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嘀咕：“…当然…能量消耗很大…而且…而且对精度要求…呃…我就是在想…可能…也许…”

声音彻底消失了。

海风吹过，一片寂静。

林昭然脸上的热度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哭笑不得。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家伙，看着他因为讨论起物理问题而稍微亮了一瞬但又迅速熄灭的眼神，长长地、无奈地吐出了一口气。

“哦……”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样啊。”

礁石后面，尼克夸张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响亮的“啪”一声，然后直接面朝下瘫倒在沙滩上，尾巴无力地拍打着沙子，仿佛经历了人生最大的失望。

凯尔也像个小大人一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小肩膀耷拉下来，踢了踢脚边的贝壳，小声嘟囔：“什么嘛……还以为……”

袁质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不对，他抬起头，看到林昭然那明显失望的表情，还有远处尼克“浮尸”沙滩、凯尔垂头丧气的样子，赤瞳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无措。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他小声问，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林昭然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失落忽然又化成了某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朝着码头走去，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没什么。走吧，先去问问租船的事。”

背影里透着那么点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