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狂潮噬知摧师道 浊世藏心守书魂(1/2)
“方老师家那侄子,真是个机灵得让人头疼的娃,硬是把书念傻了的模样!造孽啊!”
一个声音压得低低的呢喃从一位挎着菜篮子的妇女嘴里传出,语调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惧意,仿佛在传递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嘴里的“方老师”,正是福缘公社东集中心小学的方世美老师。
这场本与乡村风云无关的风暴,正以惊人的速度,在这片闭塞的苏北乡野中,找到了一个血腥而具体的落脚点。
方世美老师的事件,犹如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点燃了福缘公社那片压抑已久的恐惧与盲从的狂热。
起因微不足道,却又惨烈得令人窒息。
那天,他的亲侄子,一个调皮捣蛋、坐不住的半大孩子,在数学课上再次走神,摆弄着手中的圆规。方老师恨铁不成钢,焦急中,想用圆规轻轻敲打侄子的手背以示惩戒。
谁知,就在那一瞬间,也许是本能地一躲,或许是连日批判的阴云压得手抖——那尖锐的金属圆规脚,竟鬼使神差地狠狠戳中了孩子的太阳穴。
一声短促的闷哼,孩子像被截断的木头般倒下,再也没有醒来。
丧子之痛还未来得及将方老师击垮,更大的风暴已将他彻底吞噬。
这桩纯粹的教学意外,在“马振扶事件”掀起的滔天巨浪中,被无限放大。
公社革委会派来的调查组,带着预设的结论和敏锐的猎犬般的嗅觉,迅速将此事定性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对工农子弟的残酷迫害”,以及“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反攻倒算的典型血案”。
福缘公社唯一一块像样的空地——供销社门前的堆货场,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讲台。
方世美被两个臂戴红袖章的执行人员粗暴地反剪双手,强行推搡着他走上前去。
他脸上还带着几道新鲜的抓痕,眼镜片碎了一块,用胶布歪歪扭扭地粘着,透过那残存的镜片,双眼空洞得像两口干枯的井。
有人用推子在他头上胡乱推了几下,剃出一个丑陋的“阴阳头”。
一块沉重的木牌子,用细铁丝勒挂在他瘦削的脖子上,上面写着“残酷迫害革命小将的反动学术权威方世美”。铁丝深深嵌入皮肉,渗出血丝,令人触目惊心。
“打倒方世美!”“血债血偿!”“彻底清算修正主义教育路线!”
口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拳头如林,愤怒(或许是表演出来的愤怒)的人群在台下扭曲着面孔。
有人带头冲上讲台,狠狠踹向方老师的腿弯。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粗糙的木台上,木牌子的棱角重重砸在他的锁骨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唾沫、泥块、烂菜叶像雨点般砸在他佝偻的身躯上。
他始终低着头,破碎的镜片后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姬永海被裹挟在人群中,宛如一片身不由己的落叶。
他个头相对较高,能清楚地看到台上方老师脖子上被铁丝勒出的血痕,看到那混杂着泥土和唾沫的阴阳头。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胃里翻江倒海。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痛楚抵抗着这席卷一切的疯狂。
父亲姬忠楜不知何时挤到他身边,粗糙的大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肘,力道之大令人震惊。
父亲那布满红丝的眼睛紧盯着台上的方老师,嘴唇几乎不动,齿缝里挤出一丝微弱而急促的气息,直钻进永海的耳朵:
“别抬头!别出声!装装样子……千万别太引人注意……保住身份要紧!”
永海喉结剧烈滚动,仿佛吞下一块炽热的炭块。
他强迫自己低头,目光死死盯在脚下被踩得稀烂的泥地上。
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如同铁钉敲击着他的耳膜,每个字都像冰冷的利刃,深深刺入骨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喧嚣中,他的脑海里却奇异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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