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式接触(2/2)
永宁安静地坐在下首,看着皇兄与霍凛之间那看似君臣相得、实则暗流涌动的交谈,只觉得无比疲惫和虚假。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的摆设,被放置在这里,证明着这场政治联姻的“圆满”。
直到皇帝笑着对她说:“永宁,如今既已出嫁,便是霍家妇,要谨守妇道,好生辅佐霍卿,莫要再使小性子了。”她才恍然回神,低声应道:“臣妹谨遵皇兄教诲。”
离开御书房,已是午时。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经过一早上的虚与委蛇,两人似乎都耗尽了最后一丝维持表面和谐的力气。
永宁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只觉得繁华的京城也变得陌生而冰冷。
突然,马车一个剧烈的颠簸,似是碾过了什么坑洼。永宁猝不及防,低呼一声,身体猛地向一侧倾倒。
眼看就要撞上车壁,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倏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那手掌极大,手指修长而有力,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足以捏碎骨骼的力量。以及,掌心那粗糙坚硬的厚茧。
永宁浑身一僵,如同被烙铁烫到,血液似乎都凝滞了。那是属于武人的、充满侵略性和危险气息的触感。
霍凛在她稳住身形的瞬间便收回了手,速度快得仿佛从未伸出过。他甚至连目光都未曾转向她,依旧看着前方,只淡淡说了一句:“坐稳。”
仿佛刚才那一扶,只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无关紧要的反应,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永宁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方才被触碰过的肩膀肌肤一片灼热,却又透着丝丝寒意。那短暂接触带来的惊悸,远胜于马车颠簸本身。
“谢……谢谢侯爷。”她声音微颤,悄悄向车厢角落缩了缩,试图离那无形的气场远一些。
霍凛没有回应。
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从未发生。
然而,那冰冷与隔阂,却因此更深了一层。
回到侯府,已是午膳时分。
气氛依旧冰冷如初。两人沉默地对坐用膳,如同完成一项不得不进行的仪式。
膳后,霍凛便径直去了书房,并有亲兵模样的男子进入,似有军务商议。永宁则被宫女簇拥着回到那间奢华却冰冷的新房。
她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枯叶。
不过短短一日一夜,她却仿佛过了漫长的一生。
这座富丽堂皇的侯府,比冷清的揽月轩更令人窒息。那个名义上的夫君,比宫中任何一位严肃的教习嬷嬷更让她恐惧。
她看不到任何未来,只有一片冰冷的、望不到头的灰暗。
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窗棂上,迅速消失不见。
而书房内,霍凛屏退了亲兵,独自站在北疆地图前。
地图上山川纵横,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军镇要塞。那里是他熟悉的世界,简单,直接,危险,却真实。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某一处峡谷,正是昨日军报中提及遭劫掠的区域附近。
方才宫中,皇帝对清剿残敌之事依旧语焉不详,只让他安心在京中休养,陪伴公主。
陪伴公主……
霍凛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的手指收回,落在书案上那卷明黄圣旨旁。
一道赐婚圣旨,将他困在这温柔富贵乡,远离他本该驰骋的沙场。
他转过身,目光似乎穿透厚厚的墙壁,望向新房的方向。
那个娇弱、恐惧、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公主。
她是皇帝的眼睛,是皇权的象征,也是套在他脖颈上最华丽的那道枷锁。
他与她,近在咫尺,却隔着天堑鸿沟。
这将军府的新妇,于他而言,与那座皇帝赏赐的冰山,并无不同。
皆是冰冷、华丽、且充满警示意味的摆设。
他需要的,不是妻子。
而是如何打破这僵局,重返那片真正属于他的天地。
夜色,再次悄然降临,将这座充斥着无声硝烟的侯府,深深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