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巴顿的过往（2/2）

巴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握着麻布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铁匠铺里的风箱被他们用斧头劈成了两半，皮革碎片散落一地；熔炉里的火被他们泼了冷水，‘滋啦’一声冒出滚滚白烟；墙上挂着的成品农具被他们扯下来摔在地上，犁头弯了，镰刀断了，那些平民们等着用的家伙什瞬间变成了一堆废铁。

父亲疯了一样冲上去抱住那个领头家仆的腿，哭喊着‘别砸了！那是平民的活命家伙！你们不能砸啊！’可那个畜生竟然抬起脚，狠狠踹在父亲的胸口。他皮靴上的铁刺直接扎进了父亲的肉里，父亲‘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溅在雪白色的雪地上，像一朵妖艳的花。他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爬起来。”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了，尖叫着冲过去抱住父亲的头，他的手还在微微动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吐出几口带着泡沫的血沫。我哭着喊他‘爹！爹你别睡！’，可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手也重重地垂了下去……

那些家仆见出了人命，也慌了神，领头的那个骂了句‘晦气’，就招呼另外两个捡起地上的首饰和没碎的结晶，骂骂咧咧地跑了。邻居们听到动静赶来，围在铁匠铺门口小声议论着，却没人敢进来帮忙。雷蒙男爵是铁砧城最有权势的贵族之一，他的家仆打死平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谁也不敢得罪他。”

艾莉娅早已红了眼眶，她用麻布捂住嘴，压抑着哽咽声，眼泪顺着指缝不断滑落。林恩靠在墙上，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了母亲被诬陷时那些贵族冷漠的眼神，想起了自己被迫逃亡的日子，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后来，是几个跟父亲相熟的老工匠偷偷过来，帮我把父亲抬了出去。他们凑钱买了块薄木板当棺材，把父亲埋在了铁砧城外的乱葬岗。那里全是没钱买墓地的穷人，风吹过的时候，能听到荒草‘呜呜’的哭声，父亲的坟前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我用烧黑的木炭在木板上写的‘格雷之墓’四个字，没过多久就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

巴顿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铺子被砸得不成样子，我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去铺子里，一点点捡回那些还能用的工具，靠着给人修修补补农具勉强糊口。有时候一整天都接不到活，就只能啃干硬的黑面包，喝雪水充饥。后来，城里最大的铁匠铺老板可怜我，让我去当学徒，可我每天要干十五六个时辰的活，劈柴、拉风箱、给贵族学徒擦靴子、倒夜壶，拿到的报酬却连半块粗面包都买不起。”

“那些贵族学徒总喜欢欺负我，他们嘲笑我是‘没爹的废物’、‘没魔力的贱种’，把烧红的铁钳扔在我手上，看着我疼得打滚哈哈大笑；他们故意打翻我的午饭，把黑面包踩在脚下，说‘给狗吃都嫌脏’。我好几次都想抄起锤子跟他们拼命，可一想起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想起他说的‘要活着’，就只能咬着牙忍下来。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要活着守住父亲留下的铺子，要弄明白为什么贵族就能随便草菅人命，为什么平民的命就这么贱！”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恩手中的机械零件上，那原本黯淡的眼神里突然燃起了一丝火光，像是寒夜里的星点。“就是那时候，我在城外的垃圾堆里捡到了一块机械碎片。上面的纹路比父亲打造的魔力纹路复杂百倍，细细的齿轮咬合在一起，转动时发出‘咔嗒’的轻响，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精密。

我突然觉得，或许机械不是贵族口中的‘禁忌之物’，不是‘会吞噬灵魂的怪物’，它能带来改变，能让平民不再靠天吃饭，不再任人宰割。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偷偷收集机械残骸，省吃俭用把攒下来的铜板都给了往来的商人，让他们帮忙留意机械碎片。白天在铁匠铺挨打受骂，晚上就躲在铺子里的角落，借着煤油灯的光研究这些零件，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晚。”

“我把父亲留下的工具箱改造成了修理台，用他亲手给我做的小锤子敲打着那些生锈的零件，把断裂的齿轮焊接起来，把磨损的纹路重新刻画出来。每次成功修复一个小部件，听着它转动的声音，我就觉得离父亲的期望更近了一步。他说要帮平民，要让手艺发光，或许机械就是实现这个愿望的办法。”

巴顿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但攥紧的拳头却始终没有松开，指节上的铁屑仿佛也在这一刻有了温度，“这些年，我看着铁砧城的平民越来越苦，贵族们却越来越奢侈，他们的城堡里夜夜笙歌，而平民们却在寒风里冻饿而死。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可我一个人，就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什么也做不了……直到今天遇到你们。”

铁匠铺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传来远处铁匠铺断断续续的打铁声，“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段悲惨的往事伴奏，又像是在诉说着无数平民的苦难。林恩缓缓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巴顿的肩膀，他能感受到少年身体里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渴望，那是一种被不公命运打磨过后，依然没有熄灭的火焰，一种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反抗之火。

“巴顿，”林恩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是一块坚实的磐石，“你不是一个人。你父亲的愿望，也是我们的愿望；你想守护的东西，也是我们想守护的。我们会一起阻止马库斯的阴谋，会让铁砧城的平民不再受压迫，会让那些作恶的贵族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所有像你父亲一样，被不公命运吞噬的人，为了所有在黑暗里挣扎却依然没有放弃希望的人。”

巴顿抬起头，看着林恩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艾莉娅关切的目光和橡木坚定的表情，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他用麻布擦了擦脸，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滴落在工作台的铜屑上，却仿佛洗去了五年的沉重与孤独。这一刻，压在他心头五年的重担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父亲留下的工具箱就放在旁边，里面的工具在煤油灯的光晕里泛着微光，仿佛也在这一刻苏醒过来，发出了渴望战斗的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