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话：织梦兽影（1/2）
上卷 夜魇缠城
巴陵郡，洞庭之滨，鱼米之乡，本应是一派水乡泽国的丰饶景象。然而，宁瑜与阿翎踏入郡城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压抑。
时值午后，日头尚高，街道两旁的店铺却大多门庭冷落，行人寥寥。偶有路人，也多是眼窝深陷，哈欠连天，步履虚浮，仿佛熬了几个通宵未曾合眼。茶馆酒肆中，也听不到往日的喧闹，只有零星的客人趴在桌上小憩，伙计们也倚着柜台，昏昏欲睡。
“此地……神魂之气普遍萎靡，似被无形之物蚕食。”阿翎指尖气纹微蹙，传递着她的感知。她对生灵精神状态的感应极为敏锐，这座城池的居民，仿佛集体陷入了一种精神上的“营养不良”。
宁瑜颔首，他的灵识更能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如同蛛丝般纤细却无处不在的异种能量，正从无数沉睡或昏沉的人们的眉心祖窍，丝丝缕缕地逸出，汇向城池的某个方向。这股能量并非生机，而是……梦境的力量，更准确地说，是梦境被攫取、被干扰后残留的破碎意念与精神损耗。
“并非邪祟作恶，也非疫病。”宁瑜沉吟道，“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偷食全城之梦。”
两人寻了一间尚在营业的客栈住下。掌柜的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有气无力地为他们登记。
“掌柜的，贵地百姓为何皆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可是近来有何怪事发生？”宁瑜状似随意地问道。
掌柜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叹了口气：“客官是外乡人吧？唉，别提了。我们巴陵郡啊，近半年来，算是遭了‘睡魔’了！”
“睡魔？”
“是啊！”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带着恐惧，“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半年来，但凡是睡着的人，就没有不做噩梦的！而且醒来后，梦里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身的疲惫和心悸，比干了一天重活还累！起初还只是偶尔，后来越来越频繁，如今几乎是夜夜如此！大人还好，只是精神不济，不少体弱的孩子和老人都病倒了，郎中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心神耗损过度。”
他指了指柜台后一个小隔间里正在打盹的伙计：“你看，大白天的都撑不住。晚上？晚上更是不敢深睡，可越是怕，越是容易睡着，睡着了就……唉！”
“官府没查吗？”宁瑜问。
“查了，怎么没查？请过法师，也贴过安民告示，可什么都查不出来！都说……是洞庭湖里的水鬼作祟，或者是冲撞了哪路梦神……”掌柜的摇摇头，一脸绝望。
正说着，客栈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面色青白、昏迷不醒的男童，哭喊着冲向街对面的医馆。
“我的儿啊！你醒醒啊！别再睡了！”妇人声音凄厉，充满绝望，“已经是第三天了！叫不醒啊！”
周围有街坊叹息：“是西街张寡妇家的铁蛋，前几日就开始魇住了，越来越严重，今天彻底醒不过来了……造孽啊……”
宁瑜与阿翎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医馆内，老郎中把着脉，眉头紧锁，最终无奈摇头：“脉象虚浮紊乱，神魂涣散，如同……魂被勾走了一般。老夫……无能为力啊！”
张寡妇闻言，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宁瑜上前一步，道：“夫人，可否让在下一观令郎？”
张寡妇见宁瑜气度不凡，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让开。
宁瑜伸手搭在男童额间，灵识微吐。果然，男童的识海一片混沌，三魂七魄中的“爽灵”一魂（主掌思维、梦境）异常黯淡，且被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丝线般的异种能量缠绕、侵蚀，正是这些丝线，在不断抽取他的梦境与精神本源，让他陷入深度昏迷，若再不阻止，恐有魂飞魄散之危！
而这些黑色丝线的源头……宁瑜顺着那无形的连接追溯，目光骤然锐利，望向了城北方向——那里是洞庭湖的方向，但更精确地说，是湖畔一片名为“君山”的岛屿！
“阿翎，根源在君山。”宁瑜沉声道，“有异物盘踞其上，以梦境为食，此子危在旦夕，需立刻行动。”
阿翎点头，指尖气纹显出“速去”二字。
宁瑜对张寡妇道：“夫人放心，令郎之症，根源在外。我等这便去寻那根源，或可解救。在我回来之前，可尝试以安神香薰之，或能暂缓其势。”
说完，不顾张寡妇的千恩万谢与周围人惊疑的目光，宁瑜与阿翎迅速离开医馆，出了郡城，雇了一叶扁舟，直往那云雾缭绕的君山而去。
中卷 君山梦魇
君山，又名洞庭山，是洞庭湖中一个风景秀丽的岛屿，传说乃湘妃泪水所化，多有神话传说。然而，此刻的君山，在宁瑜的灵觉中，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扭曲光影的力场之下，仿佛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梦境漩涡。
登岛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岛上草木依旧繁盛，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而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那梦境漩涡吞噬了。
宁瑜与阿翎收敛气息，循着那黑色梦丝最密集的方向，向岛屿深处潜行。
越往深处，周围的景象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树木的形态开始扭曲，时而拉长，时而压缩；地面的色彩斑斓失真，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甚至偶尔会看到一些半透明的、如同气泡般的幻影掠过，其中包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梦境片段——有凡人坠入深渊的恐惧，有失去至亲的悲痛，有被怪物追逐的绝望……全都是负面、令人不安的梦境！
这些，显然就是被那异物吞噬、消化后残留的梦境渣滓！
终于，在岛屿中心一处隐秘的山谷中，他们看到了那一切的源头。
山谷中央，匍匐着一只体型庞大、形貌奇异的怪兽！它通体覆盖着暗紫色的、如同流动阴影般的皮毛，身形似虎非虎，似豹非豹，头颅却有些像放大的山猫，额生一支螺旋状的独角，闪烁着迷离的幻光。最奇特的是它的尾巴，并非一条，而是成百上千条细长如丝绦、半透明的触须，这些触须如同活物般在空中缓缓摇曳，延伸向虚空，另一端则没入无形的空间，连接着巴陵郡无数沉睡居民的眉心——正是那些抽取梦境的黑色梦丝！
此刻，这怪兽正闭着双眼，仿佛在沉睡，但它周身散发出的精神波动却如同潮汐般起伏，贪婪地吸收着通过梦丝传递而来的梦境能量。它那暗紫色的皮毛随着吸收，隐隐泛起一层油腻的光泽，体型似乎也在极其缓慢地膨胀。
“这是……‘食梦貘’的异变体？”宁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传说中的食梦貘，本是吞噬噩梦、保佑安眠的瑞兽。但眼前这只，显然因某种原因产生了可怕的异变，它不仅吞噬噩梦，更吞噬所有梦境，尤其偏好放大和吸食负面情绪，并将其反馈给做梦者，形成恶性循环，以此获得更“美味”的食粮。它已从瑞兽，堕落成了危害一方的“织梦兽”或者说“梦魇兽”！
而那只昏迷的男童铁蛋，其梦丝最为粗壮明亮，显然因为其孩童纯净而活跃的精神力，成为了这梦魇兽重点“照顾”的对象，几乎要被吸干！
“必须打断它，救下那孩子，否则来不及了！”宁瑜低喝一声，不再隐匿身形，周身清光大盛，一道凌厉的剑气直斩向那连接铁蛋的、最粗壮的梦丝！
“嗷——！”
剑气未至，那梦魇兽仿佛感应到了威胁，猛地睁开双眼！它的瞳孔并非圆形，而是如同万花筒般不断旋转、变幻的复杂几何图案，只看一眼，便让人头晕目眩，仿佛要坠入无尽的幻象深渊！
它发出一声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刺耳咆哮，额间独角幻光大盛！一道扭曲的、五彩斑斓的精神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挡在宁瑜的剑气之前！
“轰！”
剑气与精神壁垒碰撞，发出无声的爆鸣，能量激荡，将周围扭曲的梦境景象都震得一阵模糊。宁瑜的剑气竟被那诡异的精神力场偏转、消融了大半！
与此同时，梦魇兽那成千上万的梦丝触须猛地绷紧、挥舞！无数破碎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梦境片段，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宁瑜与阿翎袭来！恐惧、悲伤、愤怒、绝望……各种极端的情绪如同病毒般，试图直接感染、侵蚀他们的心神！
更有甚者，周围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变幻！脚下的大地变成翻滚的岩浆，天空坠落巨大的陨石，无数狰狞的鬼影从四面八方扑来……这些都是梦魇兽以其能力构筑的、近乎真实的梦境领域！
宁瑜道心坚定，灵台清明，这些幻象虽逼真，却难以真正动摇其根本。他运转金光咒，煌煌金光如同烈日，将侵袭而来的负面情绪与低级幻象尽数驱散、净化。
阿翎亦显化灵鹤清影，清越的鹤唳带着破邪安魂之力，音波所至，那些扭曲的梦境领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涟漪，变得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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