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蓟城点兵:燕王磨剑伺长安(1/2)
蓟城,燕王府。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这座远离长安的北方王城之上。王府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帷幔低垂的密室,隔绝了外间深秋的凛冽与沉寂。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酒气,混合着一种金属锈蚀和皮革陈腐的沉闷味道。巨大的青铜兽首灯盏吐着昏黄的光焰,在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晃动阴影。
燕王刘旦踞坐于密室中央的虎皮胡床上,身形魁梧,却因酒意而显得有些颓唐。他未着王服,只披着一件半敞的玄色深衣,露出里面赤色的中衣领口,此刻已被酒渍染得斑驳。他面皮赤红,双眼布满血丝,一手抓着硕大的鎏金酒樽,一手死死捏着一份帛书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帛书的内容,显然已在他胸中翻腾了千百遍。
“……霍光专权……削长公主用度……上官桀怨怼日深……朝堂裂隙已现……长公主、上官桀、丁外人密谋……欲立上官幼女为后……” 刘旦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密报上的关键信息,声音嘶哑含混,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亢奋。他猛地将酒樽中残余的烈酒灌入口中,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如同浇在心头野火上的滚油!
“哈哈……哈哈哈!” 刘旦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在密闭的室内回荡,充满了怨毒、得意和一种扭曲的快意!他猛地将空酒樽狠狠掼在地上,鎏金铜器撞击冰冷的地砖,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好!好一个霍光!好一个上官桀!好一个鄂邑!你们斗!斗得好!斗得越狠越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摇晃的阴影,如同即将挣脱锁链的困兽。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大汉疆域图》,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狠狠钉在长安城的位置上。
“刘弗陵……黄口小儿!” 刘旦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怨毒,充满了刻骨的不甘与嫉妒,“你凭什么?!凭什么坐在那张龙椅上?!就凭你是钩弋夫人那个贱人生的?就凭父皇老糊涂了?!我刘旦!才是父皇的长子!论才学,论武功,论血脉,哪一样不比你强?!这江山……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着,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随着激烈的言辞飞溅。长久以来郁积的怨恨、对帝位的觊觎、对长安那对孤儿寡母(在他眼中)的极度蔑视,此刻在酒精和那份密报的催化下,如同火山般彻底喷发!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刘旦猛地转身,踉跄着扑向密室角落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重毡布的物件前。他粗暴地一把扯开毡布!
“呛啷——!”
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瞬间刺破了室内的浑浊!
毡布下,是一具精铁打造的、狰狞的兵器架。架上横陈着一柄长逾七尺的环首长刀!刀身厚重,刃口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幽冷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芒,刀脊上深深的血槽如同恶兽张开的獠牙。刀柄缠着乌黑的鲨鱼皮,尾端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的、色泽幽暗的血玉。整柄刀散发出一种沉重、凶戾、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
这正是刘旦耗费巨资,秘密召集燕地名匠,以陨铁混合百炼精钢,历时三载,仿照武帝赐予大将军卫青的“龙雀”古形,精心打造而成的宝刀!刀成之日,他以九名死囚之血祭刃,凶煞之气更甚!他将此刀命名为——“虎魄”!
“虎魄……虎魄……” 刘旦伸出颤抖的手,如同抚摸情人般,痴迷地抚过冰冷刺骨的刀身,指尖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如同猛虎斑纹般的锻造云纹。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芒,声音因极度的兴奋和怨毒而扭曲:“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长安乱了!霍光那老狗和上官桀咬起来了!鄂邑那个蠢女人也掺和进去了!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猛地双手握住沉重的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柄凶戾的长刀从架上提起!刀身沉重无比,以刘旦的膂力,竟也微微发颤。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双手持刀,对着虚空中那无形的敌人,狠狠劈下!
“呜——!”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沉闷而恐怖的破风呼啸!带起的劲风将案几上的烛火吹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昏黄的光影在刘旦那张因用力而扭曲、充满杀气的脸上疯狂跳动,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霍光!上官桀!还有刘弗陵那个小崽子!” 刘旦喘息着,汗水混合着酒水从额角滑落,他死死盯着手中嗡鸣不已的凶刃,如同对着它发下最恶毒的诅咒,“你们……都给我等着!这大汉的江山……迟早要改姓!改姓刘旦!”
“砰!”
密室厚重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深青色劲装、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的心腹谋士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反手迅速掩上门扉。他显然对室内的一片狼藉和燕王的癫狂状态习以为常,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刘旦手中那柄散发着凶煞之气的“虎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大王。” 谋士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如同冰水浇在滚烫的铁块上。
刘旦猛地回头,赤红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攫住谋士:“子瑜!你来得正好!快!快给本王说说,长安那边……还有什么新消息?上官桀和鄂邑那个贱人,他们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被称为子瑜的谋士微微躬身,避开燕王那过于炽热疯狂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回大王,长安密报,长公主已开始频繁入宫,以照顾幼帝为名,营造声势。上官桀则加紧在军中活动,拉拢中下层将佐。其子上官安与丁外人往来甚密,具体谋划……尚在暗中进行,但立后之事,恐非空穴来风。”
“好!好!” 刘旦兴奋地低吼,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让他们闹!让他们斗!斗得越凶越好!最好斗个两败俱伤!” 他提着沉重的“虎魄”,在密室内焦躁地踱步,刀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大王,” 子瑜上前一步,声音带着谨慎的提醒,“长安虽生乱象,然霍光根基深厚,羽翼未损。其掌控宫禁,手握虎符,绝非易与之辈。上官桀与长公主之谋,风险极大,胜负难料。大王此时……仍需隐忍,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隐忍?!还要本王隐忍?!” 刘旦猛地停住脚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谋士,手中的“虎魄”刀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直指子瑜!“子瑜!你告诉本王,本王隐忍了多少年?!从刘弗陵那个吃奶的娃娃坐上龙椅那天起,本王就在忍!忍到父皇驾崩!忍到金日磾老死!如今,霍光和上官桀这两条老狗自己咬起来了!长安城眼看就要大乱!这是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你还要本王忍?!”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因极度的不甘和野心而变得嘶哑扭曲:“再忍下去,本王就真的成了这蓟城的一只困死的老鼠了!子瑜!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
子瑜在刘旦那充满杀气的刀锋逼视下,面色依旧沉静,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忧虑。他深知燕王性格刚愎,野心勃勃却又缺乏深谋远虑,极易被情绪左右。他微微垂首,避开那凶戾的刀锋,声音更加低沉:“大王息怒。属下并非劝大王放弃,而是提醒大王,欲成大事,需谋定而后动。长安之变,尚在酝酿,胜负未知。大王此刻若贸然举事,一者师出无名,恐难服众;二者,若霍光迅速平息内乱,反手便能以谋逆大罪倾举国之兵伐燕!届时……恐玉石俱焚!”
“师出无名?” 刘旦嘴角扯起一个冰冷怨毒的弧度,他收回指着子瑜的刀锋,用刀尖点了点地上那份已被他揉皱的密报,“清君侧!诛权奸!匡扶汉室!这不就是现成的名头?!霍光专权,欺凌幼主,打压宗亲,离间皇家骨肉(指长公主)!哪一条不是滔天大罪?!本王身为高皇帝血脉,武帝长子,眼见奸佞祸国,幼主蒙尘,岂能坐视?!这便是大义!这便是名分!”
他眼中燃烧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高举“清君侧”大旗,万民景从的盛况!
子瑜看着刘旦那因幻想而愈发扭曲兴奋的脸,心中暗叹。他深知这“清君侧”的旗号看似堂皇,实则脆弱不堪,极易被霍光反制。但他也明白,此刻的燕王已被野心和怨恨彻底冲昏头脑,任何理性的劝谏都如同螳臂当车。
“大王……纵有名分,亦需实力为基。” 子瑜转换了策略,试图从现实角度约束燕王的狂热,“燕地虽广,然兵甲钱粮,尚需时日筹措。仓促起兵,恐难敌关中精锐。”
“兵甲钱粮?” 刘旦闻言,非但没有沮丧,反而发出一阵更加得意、更加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子瑜!你以为本王这些年,真的只是在蓟城醉生梦死吗?!”
他猛地将手中沉重的“虎魄”往地上一拄!刀尖刺入坚硬的地砖,发出“锵”的一声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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