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石壁葬群(1/2)
冰冷带着腥气的风刀子般刮在脸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满口的钢针和冰碴。
陈启整个身子死死贴着冰冷坚硬、覆满湿滑苔藓的岩壁,像只被钉在案板上的壁虎。双脚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那不足脚掌宽的凸出峭壁窄梁,就是他此刻全部的立锥之地。几丈之下,翻滚着灰绿瘴气的深渊正无声无息地散发死亡气息。刚才残符爆发出的灼烫血流似乎还残留着余温在胸口经络里乱窜,灼烧感褪去后,是更深沉的冰冷和对前方更纯粹未知的恐惧。
前路,窄得逼人发疯。这条紧贴着悬崖、被无数盘根错节的粗壮古藤勉强搭成的窄径,只容一人半贴着岩壁、屏着呼吸挪动。脚下是深不见底、不断翻涌诡异绿雾的深渊,上方是遮蔽天日的巨大山岩凸檐,光线晦暗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巨大的藤蔓如同远古巨蟒的骸骨虬结攀附,粗壮的灰褐色根茎深勒入坚硬的黑岩缝隙里,湿漉漉的粘液从根部滴落,滑得站不住人。
罗烈魁梧的身影在前方一丈处移动,如同生锈的齿轮,带着一种冰冷的滞涩感。他每一步都踩得极其沉重,布满厚茧的靴底碾过滑腻的青苔和藤蔓,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那杆丈二点钢枪并未握在手中,而是被他用腰带紧缚在背后,枪尖朝上,幽暗的符文此刻被环境彻底压抑,毫无光泽,像一截枯死的黑铁枝桠。他的右手始终搭在腰间一个约莫半尺长的硬牛皮刀匣上,指关节用力到发白。那刀匣里裹着的绝不是战场的杀人刀。陈启看得分明,那刀匣的形状扁平狭长,边缘镶嵌着磨损严重的细小银钉,透着一股与罗烈身上铁血煞气截然不同的、阴冷陈旧的味道,更像是……开碑撬棺用的家伙事!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沿着脊椎缓缓攀爬。
紧随罗烈的是疤脸校尉。那张被旧疤斜切的面孔在昏暗光线下像尊来自地狱的恶鬼浮雕,眼神鹰隼般扫视着前方每一次落脚点的松软苔藓和颤巍巍的悬藤。他那只钢铁般的左手紧紧扣着半昏迷状态杨少白的臂膀,如同铁钳锁住垂死的猎物。杨少白的身体早已彻底失力,软泥般挂在疤脸臂弯里拖行,破烂的衣裤摩擦着湿滑的岩壁和藤蔓,每一次拖蹭都可能让他背上那个深陷脊柱的、鼓突狰狞的暗绿包块再次遭受致命的摩擦和污染。包块表面黏连着血污的皮肉时不时传来微弱却尖锐的抽动,像是里面沉睡的活物正被外界环境持续惊扰,在沉睡中发出不安的呓语。每一次细微的抽动,杨少白那张灰败如朽木的脸上,紧闭的眼皮下便会掠过一丝更深层次的、非人的痛苦与惊悸。一种源自灵魂深层的战栗,即便在昏迷中,也无法摆脱寄生体的折磨。
刀七咬着牙,几乎是扛着苏离向前挪。苏离整个人如同刚从冰河里捞出来,身子冰冷僵硬得吓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撕裂感。胸前龟甲裂纹里渗出的墨绿毒质几乎要将那几层包裹的破布彻底浸透,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冰寒痛苦气息从她身体最深处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这气息让靠近她的每一个人都如坠寒冰地狱,却也奇异地将那些试图爬到她身上吸食阴寒水气的古怪毒虫给驱开了一尺左右。
“石锁,扶稳!”刀七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喘息,额角热汗混合着冰凉的岩壁水珠滚滚而下。石锁在后面用肩头顶着苏离的腰背,两人合力才能保证她不滑脱坠崖。每一步都像在鬼门关边缘打转。
铁牛在队伍最后,拖着那条被强行冻住坏死边缘、保住性命的伤腿,走得异常艰难。腐骨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神经,脓血顺着破烂的绑腿边缘渗出,在冰冷的石梁上留下暗红的拖痕。他咬碎了牙关硬抗,一双眼珠子因为剧痛和过度用力而爆满血丝,却死死盯住前面苏离的背影,眼神里混杂着近乎虔诚的感激和野兽般的执着,如同一头忠诚守护幼崽的负伤巨熊。这条命,是姑娘用命换的,他得还!
沉默如山岳压在每一个人的背上。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所有人的神经,死亡就在脚边寸许,深渊在无声咆哮。汗水混合着冰冷的藤蔓黏液,沿着背脊往下流淌。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巨大的山岩凸檐下,光线愈发黯淡,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突然间!
罗烈魁梧如铁塔的身影猛地顿住!脊背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满的硬弓!
“停!”他的声音极其低沉沙哑,如同砂纸刮过生铁,带着一种冰冷的警示。
紧跟着的疤脸等人瞬间屏息,如同被冻僵的石雕紧贴在滑腻的岩壁上。
一片死寂。
只有身后铁牛因骤然停顿而牵动腿伤、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抽气声。声音在狭窄的岩壁通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启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抬头,视线越过罗烈绷紧的肩膀向前望去——
呼吸,瞬间停止!
前方!巨大的山岩凸檐骤然结束!
那山岩仿佛被一柄开天辟地的巨斧斜劈而过,裸露出的后方峭壁——
不再是冰冷的、覆满青苔的坚硬黑岩!
而是……一种极其怪异、令人血液倒流的景象!
那是一整片近乎垂直的墨黑色崖壁!质地异常粗粝古老,上面布满无数岁月侵蚀形成的深浅沟壑。
然而!真正夺去所有人呼吸的,是那整面崖壁上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孔洞!
无数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人工开凿洞窟!以一种匪夷所思、完全违背力学常理的角度,如同最密集的蜂巢般密布在那片近乎垂直的百丈黑崖之上!有些洞窟大如磨盘,有些则细窄得如同蛇穴,彼此之间高低错落、犬牙交错!粗看之下何止成百上千!它们如同最贪婪的蝗虫,深深啃噬着那片漆黑的山体,将死亡的印记烙在了这绝地边缘!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景象映入眼帘!
洞窟!
每一个洞窟里,都有东西!
那绝不是山民居住的窝棚,也不是野禽飞鸟的巢穴!
石棺!
或者说,是某种类似棺椁的、盛放遗骸的古老容器!
形态各异!年代各异!仿佛跨越了无数漫长血腥的时光被强行塞进这片绝壁!
靠近峭壁下方他们视线所及的岩窟中,大多是极其原始简陋、用整根粗壮原木掏空内部制成的独木巨棺!棺身覆盖着厚厚一层墨绿色、如同霉菌般的绒状苔藓,仿佛与这片腐朽的大山融为一体!不少巨棺表面遍布裂痕,甚至腐朽残缺,露出棺内深幽一片、散发着浓烈霉烂气味的漆黑。
再往上,岩窟里的容器形状变得复杂诡异!有如同巨大陶罐状、罐口被石板封死的陶瓮葬具,瓮身雕刻着扭曲蠕动的蝌蚪纹和狰狞兽面,被厚厚的苔藓和缠绕的藤蔓覆盖了轮廓,只留下阴森的剪影;有四方形的石匣,石质粗黑泛绿,表面刻满了无数眼睛无法辨认、如同疯狂舞动蚯蚓的诡异符文线条,边缘已被岁月和藤蔓勒得坑洼不平;甚至有如同蜷缩婴儿、肢体与棺身融为一体的巨大石胎!那石胎表面布满被藤蔓根系勒出的深深印痕,呈现出一种被禁锢的痛苦和绝望!
而在这片形同死域森林的石壁棺椁之间,是漫天垂落、纠缠如魔物的千年古藤!
这些藤蔓粗壮如水桶!灰褐色表皮如同老龙的鳞甲皲裂斑驳!它们如同有生命的、来自地狱的巨蛇虬龙,自上方无可窥见的崖顶倒垂而下!粗壮无比的藤条深深扎根在崖顶的土壤和岩缝里,沿着棺椁丛生的石壁肆意地向下蔓延、攀爬、绞缠!无数的分支藤蔓如同贪婪的恶魔触手,顺着崖壁上每一个孔洞的缝隙钻入、缠绕!它们缠裹着那些巨棺、陶瓮、石胎!
更骇人的是!
陈启的眼神凝固了!
他清晰地看到,离他相对较近的一处凹陷较深的巨大独木棺穴边缘!
一条水桶粗、主根上生满了无数细密藤须的古老主藤,如同巨蟒般死死绞缠住一具半倚坐在棺穴深处的巨大骨架!那骨架异常高大,几乎塞满了整个洞穴口!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金色泽,在昏暗中隐隐发亮!骨架保存得相对“完整”——如果那被扭曲的姿态也算完整的话!
它被无数从主藤上分出、如同活蛇般的分支藤蔓死死缠裹着、钉在岩壁上!粗壮的藤蔓绞缠穿过暗金骨骼宽阔的胸膛、勒断的肋骨缝隙、穿过巨大的骨盆和碎裂的腿骨!如同无数条锁链将其彻底捆绑钉死在那口腐朽的巨棺之上!骷髅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崖下的方向,下颌骨大大地张开,形成一个永恒无声的呐喊姿态!头颅顶端的穹隆骨甚至被一根粗壮的藤条彻底贯穿!藤条从那贯穿的孔洞里钻出,长出了新的枝叶!
更远处,还有几具更加古老、仅剩部分碎骨和石质铠甲碎片粘连在岩壁上的骷髅,同样被不同粗细的藤蔓死死地缠绕、勒紧、钉死在岩壁或各自棺穴深处!姿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那被强行固定、扭曲、禁锢的绝望!
这不是墓葬。
这是囚笼!
是神或者恶魔以山崖为墓碑,以藤蔓为锁链,设下的万古封禁大狱!把无数古老强大的骸骨钉死在棺椁里、葬在这千丈绝壁悬棺之中!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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