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数据坟场（2/2）
乳白色的气体在瓶中翻滚，奶嘴发出 “咕咚咕咚” 的吞咽声。
穿校服的女孩跪在池边，把录音笔里的 “妈妈我爱你” 倒进去，换得 0.2g 善炁 ，足够让她住院的弟弟多用三天镇痛泵。
“至少这句爱还能救别人。”
她把装着善炁的玻璃珠塞进兜里，转身时睫毛上的泪珠刚要坠落，就被系统弹出的窗口冻住：【哭泣需付费 -0.01 舌币】。
沈观突然听见颈后芯片的蜂鸣，【心跳价值已上调至 0.002 舌币 \/ 次】。
他摸向胸口，那里藏着 β-04 十年前偷偷备份的矿难录音，此刻突然变得滚烫，像块要烧穿皮肤的烙铁。
展柜里的灵魂被液压机压成透明方块，在冷光灯下泛着琥珀光泽。
沈观站在 β-04 的切片前，这块灰白色的立方体里，嵌着 47 个黑色斑点，每个都对应着一篇被删除的报道。
【展品编号 β-04：已删报道 47 篇，价值 0.47 舌币】
电子标签在下方闪烁。隔壁展柜的网红灵魂是亮粉色，里面漂浮着无数点赞符号，标签显示【虚假互动量 300w，溢价 +200%】。
“想看更珍贵的藏品吗？”
穿白大褂的讲解员突然出现，他掀开天鹅绒幕布，后面是块浑浊的灰色方块，“这是塔主的灵魂碎片，包含 237 次决策失误的记忆，我们按‘遗忘权’打包出售，每克 1000 舌币。”
沈观的电子泪腺突然启动，温热的液体刚滑到颧骨，就被强制冻结。
系统提示音像冰锥扎进耳朵：
【检测到悲伤情绪，扣除 0.01 舌币】。
他摸向空空的口袋，三天前兑换身份时剩下的 12.5 舌币，此刻已不足 5 枚。
主控台的金属表面还留着前人抓挠的指痕。
沈观掏出 “御史之舌” 数据包 ，这是他从档案馆偷出的终极武器，源自古代监察官的语言数据库，包含着千年间所有未被篡改的真相。
粉色数据流从 USb 接口涌入，化作千万条蠕虫钻进主板。
防火墙突然发出剧烈的呕吐声，吐出的冤魂语音包里，矿工们的河南方言混着土味 dJ 循环播放：“吓老子一跳！这黑煤窑还他妈管不管了！”
篡改台的屏幕开始疯狂跳动：
【青衡矿难热搜热度：-99% → +999%】
【塔主慈善晚宴词条：+999% → -99%】
β-04 的机械臂突然卡住，它指着屏幕角落的小字：
【数据修正倒计时 10:00】。
原来这系统设置了自动修复程序，所有真相终将被再次掩埋。
孽镜突然炸裂，碎片如刀片扎进沈观掌心。
他猛地跪倒，铁钳夹舌的剧痛从神经深处炸开，这不是幻觉，十年前 β-04 经历的酷刑正通过镜面传导过来。
血味、铁锈味、手术台消毒水的薄荷味在口腔里混合成毒酒。
白鸢突然挥剪，银色刃口精准斩向他的舌头，却只剪断了道残影。她的银发沾着沈观喷溅的血珠，在灯光下像串碎钻。
“别白费力气。”
沈观咳出带血的唾沫，每说个字都像吞咽玻璃，
“疼…… 但比沉默好。”
他摸出藏在舌下的微型硬盘，那里存着所有被修复的矿难证据，是用自己三分之一的语言能力换来的存储空间。
数据雨突然从天花板倾泻而下，蓝色的 0 与 1 像冰雹砸在机柜上。
白鸢的剪影立于最高处的服务器顶端，黑色长风衣被气流掀起，手里的古董剪刀泛着冷光。
她挥剪的瞬间，主数据线如银蛇般断裂，火花在黑暗中绽开漫天星斗。
“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删除所有‘晚安’吗？”
她轻声问，声音混着电流的震颤，“因为这句最普通的问候里，藏着反抗的种子。”
沈观抬头看见她眼底的光，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回收站捡到的旧报纸，上面印着十年前矿难遇难者名单，其中有个和白鸢同名的女记者。
“深渊售票处，要买票吗？” 她向他伸出手，掌心躺着枚生锈的硬币。
“买一张去真相的单程票。” 沈观握住她的手，硬币在两人掌心发烫。
控制台突然弹出猩红窗口：
【灵魂权重已重置为：未知】
【警告：幽都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 00:05:00】
文字尸体在震动中堆叠成斜坡，β-04 用机械臂托着沈观向上爬。
它的金属关节在剧烈运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十年前被摘除舌头的伤口处，液压油正汩汩涌出。
“恶意退款！你们在恶意退款！”
防火墙的怒吼从身后追来，它的金属牙齿在崩塌中不断脱落，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光纤，那都是被缝合在一起的人类声带。
沈观回头望，交易池里的善炁正在燃烧，粉色火焰中浮起无数张人脸，都是被榨干情绪的躯壳。
他突然明白，所谓善炁根本不是什么美德结晶，而是被囚禁的语言灵魂。
坡顶的木门斑驳不堪，“ExIt” 的涂鸦被雨水冲刷得只剩轮廓。
门把手是只苍白的人手，手腕处的切口还凝着暗红的血。
当沈观触碰到它时，食指突然竖起来按在他唇上：“嘘 ——”
门后是深不见底的电梯井，井壁贴满泛黄的海报：“下地狱请刷卡”、“孟婆汤自动贩卖机，支持舌币支付”。
沈观将孽镜碎片贴在刷卡区，井内突然亮起惨白的光。
“欢迎来到深渊一层。” 温柔的女声在井内回荡，“票价：一条真舌头。”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嘴，孽镜碎片从口袋滑落，镜中映出的舌头正在微微颤动。
那截粉红色的肌肉上，还留着童年学说话时咬出的疤痕，此刻突然变得锋利，像把藏在唇后的刀。
井底传来铁链拖行的声响，混着女人的低笑：“迟到一千年。”
沈观突然想起古籍记载的传说，上古有种叫 “言灵” 的生物，以真相为食，被囚禁在幽都塔底。而十年前矿难那天，正好是它的千年苏醒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