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四十九 （公元172年－180年）（2/2）

? 十月，司徒袁隗被免职。到了十一月丙戌日，光禄大夫杨赐被任命为司徒，肩负起新的使命。

? 这一年，鲜卑族再次侵犯幽州，边境战事不断，百姓生活不得安宁。

熹平六年（公元177 年，丁巳年）

? 正月辛丑日：皇帝大赦天下，新的一年似乎有了一些新的气象。

? 四月，天下大旱，七个州都遭遇了严重的蝗灾，庄稼颗粒无收，百姓生活陷入困境。

? 面对灾情，皇帝命令三公上书奏报那些苛刻残酷、贪污腐败的地方长官，将他们罢免。平原相、渔阳人阳球因为施政过于严酷，被征召到廷尉受审。但皇帝念及他以前担任九江太守时讨伐贼寇有功，特别赦免了他，并任命他为议郎，给他一个重新效力的机会。

? 此时，鲜卑族侵犯汉朝的边境地区，边疆局势十分紧张。

?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集市上有几十个普通百姓聚集在一起，自称是“宣陵孝子”。皇帝竟然下诏，把他们全部任命为太子舍人。

? 七月，司空刘逸被免职，卫尉陈球被任命为司空，开始在新的职位上工作。

? 当初，皇帝喜爱文学创作，自己写了《皇羲篇》五十章。因为这个爱好，他召集了许多擅长写文赋的书生，让他们在鸿都门下等待诏令，随时听候差遣。后来，那些擅长写书信和能写漂亮鸟篆字的人，也都被征召进来，这样的人渐渐达到了几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趁机引荐了很多品行不端、趋炎附势的人，这些人常常在皇帝面前讲一些乡里的琐碎小事。皇帝却非常喜欢听，还破格提拔他们。而且，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去郊外祭祀天地和到宗庙祭祀祖先了。恰逢皇帝下诏让大臣们各自陈述治国的关键要点，蔡邕就秘密上书说：“在五郊迎接节气变化，在宗庙祭祀祖先，在辟雍举行养老典礼，这些都是皇帝应该重视的大事，也是祖宗一直恭敬奉行的传统。可是有关部门却多次以藩国的丧事、宫中有人分娩，或者小官吏犯了点小过错等理由，不举行这些典礼。他们忘记了礼敬的重要性，一味地相信那些禁忌的书籍，拘泥于小事情，从而损害了国家大典。从现在起，斋戒等礼仪应该按照旧有的典章制度进行，这样或许才能回应那些风雷、灾异等异常现象。另外，古时候选拔人才，是让诸侯每年向朝廷推荐。汉武帝的时候，郡里举荐孝廉，还有贤良、文学等选拔途径，所以那个时候名臣辈出，文臣武将都很出色，汉朝选拔人才也就这几种途径。而书画辞赋，不过是小才能，对于治国理政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陛下刚即位的时候，先学习儒家经典，处理政务之余看看文章，不过是当作一种娱乐，就像下棋一样，不应该把这个作为选拔人才、教化百姓的根本。可是现在这些书生为了追求利益，写作的风气十分盛行。水平高一点的，还会引用一些经书中的道理来讽喻；水平低的，就用一些粗俗的俗语，和杂耍艺人差不多，有的甚至抄袭别人的文章，假冒别人的名字。我每次在盛化门接受诏令，考核评定他们的文章，那些水平不够的人，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被授予官职。既然已经给予了他们恩惠，现在也很难收回改变，但让他们只享受俸禄，在道理上已经很优厚了，不能再让他们去治理百姓或者在州郡任职。以前汉宣帝在石渠阁召集儒生讨论，汉章帝在白虎观聚集学士研究，他们讨论经典、解释含义，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文武治国之道，都应该以此为借鉴。至于那些只有一点小才能的人，就算他们的作品有可看之处，孔子也说过，这种小才能用于长远大事就会行不通，君子应该追求大的目标。还有，之前一下子把那些自称‘宣陵孝子’的人都任命为太子舍人。我听说汉文帝规定服丧三十六日，就算是继承皇位的君主，父子之间如此亲近，公卿大臣们受恩深重，也都克制感情，遵守制度，不敢逾越。可现在这些虚伪的小人，和皇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既没有受到特殊的恩惠，也没有实际的才能，他们的‘孝心’没有任何依据，甚至还有奸诈之人混在里面。桓思皇后出殡的时候，东郡有个偷别人妻子的盗贼，就混在这些‘孝子’当中，后来被本县官府追捕，才伏法认罪。这种虚伪混乱的情况，说都说不完。太子的属官，应该选拔品德高尚的人，怎么能任用这些来自墓地的奸邪之人呢？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应该把他们遣送回原籍，以揭露这种欺诈行为。”奏章呈上后，皇帝这才亲自到北郊迎接节气变化，并举行了辟雍之礼。同时，皇帝又下诏，把那些因为自称“宣陵孝子”而被任命为舍人的人，全部改任为县丞、县尉。

护乌桓校尉夏育向皇帝进言说：“鲜卑不断侵犯边境，从春天到现在，已经发动了三十多次侵扰。我请求征调幽州各郡的军队，出兵塞外攻打他们。只要一冬两春的时间，肯定能把他们消灭干净！” 此前，护羌校尉田晏因事获罪判刑，后来得到赦免。他一心想立功赎罪，便请中常侍王甫帮忙，希望能再次成为将领统兵作战。王甫趁机提议让田晏带兵，和夏育一起去讨伐鲜卑。皇帝同意了，任命田晏为破鲜卑中郎将。但朝中很多大臣都反对这个决定，于是皇帝把百官召集到朝堂上，一起商议这件事。

蔡邕发表意见说：“征讨外族，自古以来就有。但不同时期情况不一样，形势也有适合和不适合的时候，所以谋划有得有失，事情有成功也有失败，不能一概而论。当年汉武帝那么神勇威武，手下将帅精良勇猛，国家财力充足，领土广阔，可经过几十年征战，官府和百姓都变得穷困，连汉武帝自己都后悔不已。现在我们的人力、财力都比不上那时，情况比过去更差！自从匈奴远逃，鲜卑逐渐强大起来，占据了匈奴原来的地盘，拥有十万兵力，不仅作战能力强，还越来越狡猾。再加上边境关卡不严，禁令漏洞多，优质的金属和铁器都流入他们手中，还有逃过去的汉人给他们出谋划策。他们武器锋利，战马迅捷，比当年的匈奴还要难对付。以前段颎是有名的良将，精通军事、善于打仗，讨伐西羌还花了十多年时间。如今夏育、田晏的才能和谋略未必超过段颎，鲜卑的实力也不比从前弱，他们却轻率地预计两年就能成功。要是战争一旦爆发，灾祸不断，怎么可能中途停止？到时候又要征调大量人力，不停地运送物资，这只会耗尽中原的力量，却让鲜卑越来越强大。边境的祸患，就像是手脚上的小疮；而国家内部的困境，才是胸背上的毒疮。现在连郡县里的盗贼都还没办法彻底禁绝，更何况是这些凶悍的外族呢？当年汉高祖能忍受平城之耻，吕后能放下匈奴羞辱书信的愤怒，和现在比起来，哪个更严重呢？上天造就山河，秦朝修筑长城，汉朝建造边塞，就是为了区分内外，隔离不同风俗的民族。只要没有国土被侵、内部受辱的大患，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和这些如同虫蚁般的外族，计较冲突的次数呢！就算偶尔打败他们，又怎么可能彻底消灭？难道要让朝廷为此日夜操劳吗？以前淮南王刘安劝谏不要讨伐越国时说：‘如果越人拼死抵抗，我们的士兵哪怕只有一个没能活着回来，就算得到了越王的首级，对大汉来说也是耻辱。’现在却想用普通百姓去和外族拼命，用皇帝的威严去和外夷争胜，就算真能如夏育他们所说取得胜利，国家也已经很危险了，更何况胜败根本无法预料！”

但皇帝没有听从蔡邕的建议。八月，夏育从高柳出兵，田晏从云中出兵，匈奴中郎将臧旻率领南单于从雁门出兵，各自带领一万骑兵，兵分三路，深入塞外两千多里。鲜卑首领檀石槐命令三个部落的首领分别带兵迎战。结果夏育等人遭遇惨败，不仅符节、文书和军用物资全部丢失，最后都只带着几十名骑兵狼狈逃回，士兵死伤十之七八。三位将领被用囚车押回京城，关进监狱，后来花钱赎罪，被贬为平民。

这年冬天十月初一，发生了日食。太尉刘宽被免职。十月十九日，京城发生地震。十一月，司空陈球被免职。十二月初四，河南人孟彧被任命为太尉。 十二月三十日，司徒杨赐被免职，陈耽被任命为司空。

辽西太守、甘陵人赵苞到任后，派人去接母亲和妻子儿女来团聚。眼看家人就要到辽西郡了，没想到在路过柳城时，碰上一万多鲜卑人入侵劫掠，赵苞的母亲和妻儿都被敌人抓走当作人质，还被敌人用车载着，攻打辽西郡城。赵苞率领两万骑兵，与鲜卑人摆开阵势对峙。鲜卑人把他的母亲拉出来给赵苞看，赵苞悲痛大哭，对母亲喊道：“儿子不孝，本想靠这点微薄的俸禄好好奉养您，没想到反而给您带来灾祸。以前我们是母子，现在我是朝廷的臣子，从大义上来说，不能为了顾及私情而损害忠义，只能以死报国，来弥补我的罪过！” 他的母亲远远地回应道：“威豪（赵苞字威豪），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你不能因为顾念我而违背忠义，你就尽力去做吧！” 赵苞听后，立刻下令进军。虽然最终打败了鲜卑人，但他的母亲和妻子都被杀害。赵苞上书朝廷，请求回家安葬亲人。皇帝派使者前去吊唁慰问，并封他为鄃侯。赵苞安葬完家人后，对同乡们说：“拿着俸禄却逃避责任，这不是忠诚；牺牲母亲来成全大义，这不是孝顺。像我这样，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不久后，他因过度悲痛，吐血而死。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春天，合浦、交趾的乌浒蛮发动叛乱，还拉拢九真、日南的百姓，一起攻打并占领了当地的郡县。太尉孟彧被免职。二月初一，又发生了日食。二月初三，陈国人袁滂被任命为司徒。二月初九，发生地震。

朝廷设立鸿都门学，在里面学习的学生，都由州郡和三公举荐任用，有些人被外放当刺史、太守，有些人入朝担任尚书、侍中，甚至还有人被封侯赐爵。但这些人大多品行不端，有德行的君子都以和他们同列为耻。

三月二十一日，皇帝大赦天下，并更改年号。常山张颢被任命为太尉，他是中常侍张奉的弟弟。 四月初七，再次发生地震。侍中寺里有一只母鸡变成了公鸡。司空陈耽被免职，来艳被任命为司空。 六月二十九日，一团黑气坠落在皇帝居住的温德殿东庭中，长十多丈，看起来像龙。 七月初五，玉堂后殿庭院中出现青虹。皇帝下诏，把光禄大夫杨赐等人召到金商门，询问这些灾异现象是怎么回事，以及如何消除灾祸。

杨赐回答说：“《春秋讠韯》里说：‘天上出现妖星，就会天下人怨恨，国家陷入混乱。’汉朝四百年的国运，也快到尽头了。如今宦官和受宠的女子把持朝政，蒙蔽皇帝；鸿都门学又聚集了一群小人，写些辞赋文章，还受到皇帝宠信，他们互相推荐，短短一个月内就都得到提拔。乐松担任常伯，任芝做了纳言，郐俭、梁鹄也都得到丰厚的爵位和破格的恩宠。而那些真正有学问、有品德的士人，却只能隐居乡野。他们口中诵读着尧、舜的教诲，亲身践行着高尚的行为，却被抛弃，无人问津。现在本末倒置，情况颠倒，幸好上天通过这些异象来警告我们。《周书》说：‘天子见到怪异现象就应该修养德行，诸侯见到就应该整顿政务，卿大夫见到就应该恪尽职守，平民百姓见到就应该修身养性。’希望陛下斥退那些奸佞狡猾的臣子，赶紧征召贤能之士，停止随意下达诏令，减少游乐，这样或许上天会收回威严，各种灾异就能消除！”

议郎蔡邕也说：“我仔细思考这些怪异现象，都是国家将亡的征兆。上天对大汉一直很眷顾，所以多次降下灾异来谴责我们，就是希望皇帝能有所感悟，转危为安。母鸡变成公鸡、黑气坠落这些现象，都是妇人干预朝政导致的。之前乳母赵娆，在天下权势极大，她谄媚奉承，骄横跋扈。后来又有永乐门史霍玉，仗着有权势，胡作非为。现在传言又有个姓程的大人物，看这情形，恐怕会成为国家的祸患，陛下应该提前防范，明确禁令，要以赵娆、霍玉的事情为戒。现在的太尉张颢，是霍玉举荐的；光禄勋伟璋，贪财腐败很有名；还有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都深受皇帝宠幸，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陛下应该想想让小人在位的危害，考虑主动退位让贤的福气。我觉得廷尉郭禧，为人淳朴厚道、老成持重；光禄大夫桥玄，聪明通达、正直坦率； forr太尉刘宠，忠诚老实、坚守正道，他们都适合做陛下的谋士，陛下应该多向他们咨询。宰相大臣，就像是皇帝的四肢，职责明确，优劣分明，不应该听信小官吏的话，随意指责大臣。另外，尚方令手下那些制作奇巧器物的工匠，鸿都门学里写的那些辞赋文章，都可以先停一停，以此显示陛下重视正事。从宰府选拔的孝廉，本是士人当中的优秀人才，可近来因为选拔不够谨慎，三公都受到严厉斥责。但现在却因为擅长写些小文章就能被破格选拔，这等于打开了请托办事的大门，违背了贤明君主的选举法则，大家心里都不满，只是不敢说出来。我希望陛下能坚决杜绝这种现象，专心处理国家大事，回应上天的期望。朝廷以身作则，约束自己，皇帝身边的近臣也应该跟着改正。大家都克制自己的私欲，才能消除灾祸，这样上天就会降福给谦逊的人。君臣之间说话不保密，对上，皇帝会有泄露机密的风险；对下，臣子会有杀身之祸。希望陛下能把我的奏章保密，别让这些尽忠直言的大臣，遭到奸人的报复。”

皇帝看完奏章后，不禁叹息。他起身去换衣服时，曹节在后面偷看了奏章内容，并把奏章内容告诉了皇帝身边的人，事情就这样泄露了。那些被蔡邕弹劾、降职的人，对他恨之入骨，一心想着报复。

当初，蔡邕和大鸿胪刘合一直不和，他的叔父、卫尉蔡质又和将作大匠阳球有矛盾。而阳球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程璜于是派人上书诬陷说：“蔡邕、蔡质多次因私事请托刘合帮忙，刘合没答应。蔡邕心怀怨恨，想陷害刘合。”皇帝下诏，让尚书召来蔡邕，责问事情的经过。蔡邕上书说：“我实在是愚昧憨直，没有考虑到后果。陛下不体谅忠臣直言进谏，本应该加以保护，没想到诽谤马上就来了，让陛下产生怀疑。我今年四十六岁，孤身一人，能被称为忠臣，就算死了也觉得无比荣耀。只是恐怕从此以后，陛下再也听不到真话了！” 随后，蔡邕和蔡质被关进洛阳监狱，被指控“因私仇而伤害大臣，犯了大不敬之罪，应判处死刑，陈尸街头”。奏章呈上去后，中常侍、河南人吕强怜悯蔡邕无罪，极力为他求情。皇帝也重新思考了蔡邕奏章里说的话，下诏书说：“免去死罪，判比死刑低一等的刑罚，和家属一起剃光头发，用铁圈束颈，流放到朔方，而且不能因为皇帝大赦而免罪。” 阳球派刺客在路上截杀蔡邕，但刺客们都被蔡邕的忠义感动，没人愿意动手。阳球又贿赂负责押送蔡邕的官员，让他们暗中加害，但这些人反而把情况告诉蔡邕，让他小心防备，蔡邕这才逃过一劫。

八月，有异星出现在天市星区，在古人看来，这往往是不祥之兆。九月，太尉张颢被罢官，太常陈球接替他担任太尉一职。不久后，司空来艳去世。

到了冬天十月，屯骑校尉袁逢被任命为司空。当时，宋皇后不受皇帝宠爱，后宫受宠的嫔妃们便联合起来诋毁她。渤海王刘悝的王妃宋氏，是宋皇后的姑姑。中常侍王甫担心宋皇后日后会怨恨自己，就诬陷她用邪门歪道诅咒皇帝。皇帝竟然相信了这些谗言，下诏书收回了她的皇后玺绶。宋皇后被打入暴室，最终在忧愤中死去。她的父亲不其乡侯宋酆以及兄弟们也都被诛杀。

十月三十日，发生了日食。尚书卢植向皇帝上书说：“那些被禁止为官的‘党人’，很多都是冤枉的，陛下应该赦免他们，纠正这一冤案。宋皇后的家属也都无辜被杀，尸体暴露在外，不能入土为安，应该下令将他们妥善收殓埋葬，好让亡魂得到安息。另外，郡守、刺史一个月内多次调动，应该根据他们的政绩来决定升降，就算不任职九年，至少也该任满三年。对于私下请托、跑官要官的行为，必须坚决杜绝，选举官员的事情，要明确负责人的责任。还有，皇帝身为天子，从道理上讲不应私藏财物，应该专注于国家大事，放下琐碎小事。”但皇帝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建议。

十一月，太尉陈球被免职。十二月十二日，光禄大夫桥玄被任命为太尉。此时，鲜卑侵犯酒泉，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边疆各地都深受其害。

皇帝还下诏，让中尚方为鸿都门学的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画像，并撰写赞辞，想用这种方式鼓励人们学习。尚书令阳球进谏说：“我考察乐松、江览这些人，他们出身低微，都是些才识短浅的小人。他们攀附皇亲国戚和权贵豪门，卑躬屈膝，在当今朝廷谋求晋升。有的人只献了一篇赋，有的人写了些鸟篆字，就被提拔为郎中，还能画像留名。更有甚者，连笔都没动过，文章写得狗屁不通，靠请人代写，用各种欺诈手段，却都受到特殊恩宠，从污浊之地一步登天。这让有识之士都不敢说话，天下人都为之叹息。我听说给人画像，是为了彰显善恶，劝诫世人，让君主能从他们的事迹中吸取经验教训。从没听说过让这些卑鄙小人写些虚假的文章歌功颂德，还能窃取官职，把画像挂在那里供人瞻仰的。如今太学和东观足以宣扬陛下的圣明教化，希望陛下能停止鸿都门学的这种选拔方式，以消除天下人的非议。”然而，阳球的奏章呈上去后，皇帝根本不予理会。

这一年，朝廷首次在西邸公开卖官，不同官职价格各不相同：二千石的官职售价两千万钱，四百石的官职售价四百万钱；按德行应被选拔的人，价格减半，或者是三分之一。还在西园设立仓库，用来储存卖官得来的钱财。有的人甚至到宫门前上书，求购县令、县长的职位，价格根据县的好坏、贫富而定。有钱的人先交钱，没钱的人到任后加倍缴纳。皇帝还私下让身边的人售卖公卿的职位，三公售价一千万钱，九卿售价五百万钱。当初，皇帝还是侯王的时候，常常为没钱发愁。等他即位后，还总抱怨桓帝不会攒钱，没有私房钱。所以他通过卖官聚敛钱财，当作自己的私房钱。皇帝曾经问侍中杨奇：“我和桓帝相比怎么样？”杨奇回答说：“陛下和桓帝相比，就像虞舜和唐尧比德行。”皇帝听了很不高兴，说：“你真硬骨头，不愧是杨震的子孙，死后肯定还会有大鸟飞来（杨震死后有大鸟降临，被视为祥瑞）。”杨奇是杨震的曾孙。

这一年，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去世，他的儿子呼征即位。

光和二年（公元179年）

春天，发生了大规模瘟疫，百姓苦不堪言。三月，司徒袁滂被免职，大鸿胪刘合被任命为司徒。三月十九日，太尉桥玄被罢官，改任太中大夫，太中大夫段颎被任命为太尉。桥玄的小儿子在门口玩耍时，被歹徒劫持，歹徒爬上高楼，索要财物。桥玄坚决不给。司隶校尉和河南尹带人围住桥玄家，但不敢强行进攻。桥玄愤怒地大声喊道：“这些奸人无法无天，我怎么能因为一个儿子的性命，就放纵国家的罪犯呢！”他催促众人进攻，结果他的儿子也被杀害。事后，桥玄上书皇帝说：“以后凡是遇到劫持人质的情况，一律将歹徒杀掉，不能用财物去赎人，以免助长犯罪之风。”从此，劫持人质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京兆地区发生地震。司空袁逢被免职，太常张济被任命为司空。

夏天四月初一，又发生了日食。

王甫、曹节等宦官奸邪暴虐，把持朝政，在朝廷内外兴风作浪，太尉段颎也对他们阿谀奉承。曹节、王甫的父亲、兄弟、儿子等亲属，担任卿、校、牧、守、令、长等官职的，遍布天下各地，他们在任上贪婪残暴。王甫的养子王吉担任沛国相，手段尤其残忍。每次杀人后，他都把尸体肢解，放在车上，根据罪行写上罪名，在所属各县示众。夏天尸体腐烂了，就用绳子把骨头串起来，走遍一郡才停止，看到的人无不惊骇恐惧。王吉任职五年，一共杀了一万多人。尚书令阳球常常拍着大腿，愤怒地说：“要是我阳球做了司隶校尉，这些家伙还能有活路？”没想到，不久后阳球真的被提升为司隶校尉。

王甫让门生在京兆地区非法掠夺官府财物，价值七千多万钱。京兆尹杨彪发现后，揭发了这一奸情，并上报给司隶校尉。杨彪是杨赐的儿子。当时王甫正在家中休假，段颎因为日食一事，正上书弹劾自己。阳球到宫门前谢恩，趁机向皇帝上奏王甫、段颎以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谞等人的罪行。四月初八，王甫、段颎等人全部被逮捕，送往洛阳监狱，王甫的儿子永乐少府王萌、沛国相王吉也一同被抓。阳球亲自审讯王甫等人，各种残酷的刑罚都用上了。王萌以前也曾担任司隶校尉，他对阳球说：“我们父子既然注定要被处死，看在我以前的份上，就稍微让我父亲少受点苦吧。”阳球说：“你们罪恶滔天，死了都不足以抵罪，还想讲先后交情，让我手下留情？”王萌破口大骂：“你以前像奴才一样侍奉我们父子，现在奴才竟敢造反？今天你落井下石，早晚也会遭到报应！”阳球让人用土堵住王萌的嘴，棍棒不停地打下去，王甫父子最终都被打死，段颎也自杀了。阳球把王甫的尸体摆在夏城门口示众，并在上面立了个大牌子，写着“贼臣王甫”。王甫的财产全部被没收，他的妻子儿女都被流放到比景。

阳球处死王甫后，打算接着弹劾曹节等人，他命令中都官从事说：“先把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奸大恶除掉，其他的以后再说。像袁氏子弟那样的公卿豪门，你们自己去处理，哪用得着我这个校尉出手！”权贵们听到这话，都吓得不敢出声。曹节等人连休假都不敢回家。恰逢顺帝的虞贵人下葬，百官参加完丧礼回来，曹节看到王甫的尸体被摆在路边，感慨地擦着眼泪说：“我们这些人互相争斗也就罢了，怎么能让狗来舔我们的血呢！”他对其他常侍说：“现在我们一起进宫，别回家了。”曹节径直进入宫中，对皇帝说：“阳球以前就是个残酷暴虐的官吏，之前三公府就上奏，说应该罢免他的官职。后来因为他在九江有一点小功劳，又被重新起用。这种有过错的人，就爱胡作非为，不应该让他担任司隶校尉，不然他会继续肆意妄为，残害他人。”于是，皇帝把阳球调任为卫尉。当时阳球外出拜谒皇陵，曹节让尚书令立即召见阳球，宣布任命，一点时间都不给他拖延。阳球接到紧急召见，就请求面见皇帝。他叩头说：“我没有高尚的品行，却有幸被陛下委以重任。之前虽然杀了王甫、段颎，但他们不过是些小角色，不足以向天下人彰显陛下的威严。希望陛下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一定让那些大奸大恶之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他叩头叩得流血。殿上的人呵斥道：“卫尉你敢违抗诏书吗！”反复催促，阳球才接受任命。

从此，曹节、朱瑀等宦官的权势又重新兴盛起来，曹节还兼任了尚书令。郎中、梁国人审忠上书说：“陛下刚即位时，还不能独立处理所有政务，皇太后出于抚育陛下的考虑，暂时摄政。当时中常侍苏康、管霸就被及时诛杀。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想要清查他们的党羽，整顿朝政。华容侯朱瑀知道事情败露后，害怕祸及自身，就发动叛乱，在朝廷中作乱。他们冲击宫门，抢夺玺绶，胁迫陛下，召集群臣，离间陛下和皇太后的骨肉亲情，最终杀害了陈蕃、窦武以及尹勋等人。之后，他们又瓜分国家权力，给自己和亲信封赏。父子兄弟都享受荣华富贵，他们的亲信党羽遍布各州郡，有的位居九卿，有的担任三公。这些人不考虑自己身负重任，却一心谋取私利，大量聚敛财富，修建豪华宅第，房屋连成一片。他们还盗取皇家的水资源，用来钓鱼玩乐，车马服饰和玩物，都堪比皇室。朝中的公卿大臣们都敢怒不敢言，州牧郡守们也都迎合他们的旨意。选拔官员时，不选贤能，专挑愚昧之人。所以才会发生虫蝗灾害，外族也趁机侵犯，上天的愤怒已经积累了十多年。因此，近年来，天上频繁发生日食，地下不断出现地震，这都是上天在谴责和警告陛下，希望陛下能醒悟过来，诛杀这些奸邪之徒。从前，商高宗因为野鸡鸣叫的异常现象，反思自己，最终实现了国家中兴；最近，上天启示陛下，陛下大发雷霆，处死了王甫父子，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就像报了父母之仇一样。我担心陛下又会不忍心处置其他奸臣，不能将他们全部铲除。从前，秦朝信任赵高，导致国家灭亡；吴国重用受过刑的人，结果国君遭遇灾祸。现在如果陛下因为一时的不忍，赦免这些奸臣的罪行，一旦他们的阴谋得逞，后悔都来不及！我做了十五年郎官，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朱瑀等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罪大恶极，连上天都不会赦免。希望陛下能抽出一点时间，看看我的奏章，铲除这些丑恶的奸人，以平息上天的愤怒。如果您不信，可以对朱瑀等人进行调查核实，如果我说的有一句假话，我甘愿受烹刑，我的妻子儿女也都愿意被流放，以此来堵住胡乱进言的路。”然而，审忠的奏章呈上去后，皇帝却没有任何回应。

中常侍吕强为人清廉忠诚、一心奉公。皇帝按照惯例要封他为都乡侯，吕强坚决推辞，不肯接受。不仅如此，他还上书向皇帝陈述政事：“我听说高祖曾立下严格约定，不是功臣不能封侯，这是为了尊重爵位的神圣性，明确奖惩的意义。如今中常侍曹节等人，作为宦官福分浅薄、出身低贱，他们用花言巧语谄媚陛下，靠奸邪手段获取恩宠，就像赵高一样会带来灾祸，却还没受到应有的严惩。陛下没有察觉他们的奸恶，随意给他们封土授爵，让这些小人参与国家大事，甚至连他们的家人也跟着享受荣华富贵，身佩金印紫绶。他们勾结邪恶势力，与众多奸佞小人狼狈为奸。现在阴阳失调，庄稼荒芜，百姓生活困苦，都是因为这些人作乱啊。我知道封侯的事情已经决定，我说这些也无法改变，但我之所以冒死进谏，就是真心希望陛下能改正错误，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我还听说，后宫宫女有数千人之多，每天光是她们的衣食费用就高达数百金。如今粮食虽然价格低，但很多百姓却面有饥色。按照常理，粮食应该贵，现在却反而便宜，是因为赋税繁多，百姓要把粮食拿去交税换钱。大家冷了不敢添衣，饿了不敢吃饱，遭受这样的困苦，却无人体恤。这些宫女在后宫中没什么实际用处，白白耗费资源，就算天下百姓拼尽全力种地养蚕，也难以供养。

“之前陛下在金商门召见议郎蔡邕询问政事，蔡邕一心为国，毫无保留地直言进谏，批评了权贵大臣，也指责了宦官。可陛下没能保守住他的言论，致使内容泄露。那些奸邪之徒伸长脖子，磨嘴擦舌，迫不及待地想要诋毁陷害他，还编造谣言。陛下轻信了这些诽谤之词，给蔡邕定下罪名，让他的家人也被流放，老老少少四处漂泊，这不是辜负了忠臣吗？现在群臣都以蔡邕的遭遇为戒，对上害怕遭受意想不到的灾祸，对下恐惧刺客的伤害，我知道朝廷以后再也听不到忠言了！

“已故太尉段颎，武艺和勇气天下无双，熟悉边疆事务，从年轻时就投身军旅，直到头发花白才功成名就，历经两朝皇帝，功勋卓着。陛下已经按功将他提拔到三公之位，可他却被司隶校尉阳球诬陷胁迫，最终丧命，妻子儿女也被流放到远方，天下人都为此感到惋惜，功臣们也因此感到失望。陛下应该召回蔡邕，重新给予他官职，让段颎的家属回来，这样才能打开忠臣进谏之路，消除众人的怨恨。”皇帝虽然知道吕强忠诚，却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丁酉日，皇帝大赦天下。上禄县长和海进言说：“按照礼制，同曾祖父的堂兄弟分开居住、各自理财后，恩情道义已经变轻，亲属关系也很疏远了。可如今党人被禁，连五族之内的亲属都受牵连，这既违背了经典训诫，也不符合常理和法律。”皇帝看了奏章后有所醒悟，于是党锢禁令中，同曾祖父以下的亲属都得到赦免。

五月，卫尉刘宽被任命为太尉。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和南单于呼征关系不和，张修擅自斩杀了呼征，改立右贤王羌渠为单于。秋天七月，张修因为没有事先请示就擅自杀人，被用囚车押送到廷尉，最终死在狱中。

当初，司徒刘合的哥哥侍中刘鯈曾和窦武一起谋划政事，后来都被杀害。永乐少府陈球劝说刘合：“您出身皇族，如今位居三公，天下人都对您寄予厚望，把您当作国家的守护者。您怎么能随波逐流，唯唯诺诺，不敢有所作为呢？现在曹节等人肆意妄为、祸害国家，却一直在陛下身边。而且您的哥哥侍中刘鯈也被曹节等人害死。如今您可以上奏，将卫尉阳球调任为司隶校尉，然后依次逮捕曹节等人并诛杀他们。这样一来，朝政大权归于陛下，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刘合说：“这些凶恶的小人耳目众多，我担心事情还没开始筹划好，就先遭受灾祸。”尚书刘纳说：“作为国家栋梁，看到国家危难却不挺身而出，那还要你这个丞相做什么！”刘合这才答应，还和阳球一起谋划此事。

阳球的小妾是程璜的女儿，因此曹节等人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于是用重金贿赂程璜，还威胁他。程璜又害怕又无奈，只好把阳球等人的谋划告诉了曹节。曹节便一同向皇帝进谗言说：“刘合与刘纳、陈球、阳球互相勾结，书信往来，图谋不轨。”皇帝听后大怒。冬天十月甲申日，刘合、陈球、刘纳、阳球都被关进监狱，最终死去。

巴郡的板楯蛮发动叛乱，朝廷派御史中丞萧瑗监督益州刺史前去讨伐，却没能成功。十二月，光禄勋杨赐被任命为司徒。鲜卑侵犯幽州和并州。

光和三年（公元180年）

春天正月癸酉日，皇帝大赦天下。夏天四月，江夏的蛮人叛乱。秋天，酒泉发生地震。冬天，有异星出现在狼星和弧星附近。鲜卑再次侵犯幽州和并州。

十二月己巳日，贵人何氏被立为皇后。皇帝征召何皇后的哥哥、颍川太守何进为侍中。何皇后原本出身南阳的屠户家庭，通过选秀进入皇宫，生下皇子刘辩，因此被立为皇后。

这一年，朝廷计划修建义圭苑和灵昆苑。司徒杨赐进谏说：“先帝定下的规制，左边开凿鸿池，右边修建上林苑，规模不大不小，符合礼制。如今却要大规模圈占城郊的土地来建造苑囿，破坏肥沃的土地，荒废农田，驱赶百姓，用来豢养禽兽，这恐怕不符合爱护百姓的道理。现在城外的苑囿已经有五六个了，足够陛下抒发情怀，顺应四季变化。陛下应该效仿夏禹住简陋宫殿、汉文帝不修露台的节俭作风，安抚百姓的辛劳。”奏章呈上后，皇帝本想停止修建，就询问侍中任芝、乐松的意见。两人回答说：“以前周文王的苑囿方圆百里，百姓觉得小；齐宣王的苑囿只有五里，百姓却觉得大。现在如果和百姓共享这些苑囿，对政事也没什么妨碍。”皇帝听后很高兴，还是下令修建了。

这一年，巴郡的板楯蛮再次叛乱。苍梧、桂阳的盗贼攻打郡县，零陵太守杨璇制作了几十辆马车，在车上的袋子里装满石灰，又在马尾上系上布条。另外还准备了兵车，上面装满弓弩。开战的时候，他让装石灰的马车走在前面，顺风扬起石灰，盗贼被迷得睁不开眼，接着点燃布条，马匹受惊，冲进贼阵。这时，后面兵车上的弓弩手万箭齐发，战鼓齐鸣，盗贼们惊慌失措，四处逃散。杨璇乘胜追击，斩杀众多盗贼，还砍下了贼首的头颅，郡内终于恢复太平。

然而，荆州刺史赵凯却上奏诬陷杨璇，说实际上不是他打败的盗贼，杨璇是冒领功劳。杨璇也上书陈述实情进行反驳。但赵凯有党羽相助，最终杨璇还是被用囚车押解进京，一路上防范严密，杨璇无法为自己申辩。无奈之下，他咬破手臂，用血在衣服上写下奏章，详细陈述了破贼的经过，以及赵凯诬陷他的情况，并偷偷让亲属送到朝廷。最终皇帝下诏赦免了杨璇，还任命他为议郎，赵凯则因诬陷他人获罪。杨璇是杨乔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