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血色浪涌·沉舟之躯（2/2）
她的头发如同海藻般在冰冷的水中散开，纤细的手臂每一次划动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拽着他沉重的身体，对抗着汹涌的暗流。她的背脊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承受着他几乎全部的重压。冰冷的绝望和一种濒死的平静感如同海草般缠绕上来，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深渊。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眼前晃动的水光似乎扭曲、变幻…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刺骨的雨夜。年幼的他蜷缩在霍家老宅那张巨大空旷的床上，高烧像烈火一样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意识模糊。周围是穿着白大褂、表情冷漠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声音遥远而嘈杂。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那灼热和冰冷撕裂的时候，一只微凉却异常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他滚烫的额头。
“别怕，孩子…” 一个温柔得如同月光、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穿透了高烧的迷雾和周围的嘈杂，直抵他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驱散了他心中巨大的恐惧和孤独。
是苏夫人…念辞的母亲…
紧接着，一股清凉微苦的液体被小心翼翼地喂入他干裂的嘴唇。那液体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体内焚身的邪热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缓缓退散…他努力想睁开眼看清那张温柔的脸，视野却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月白色的衣角，以及衣角上绣着的、一朵极其精致的、淡紫色的鸢尾花…
“…妈…” 一声模糊不清、如同呓语般的呼唤，混杂着气泡，从霍沉舟的口中逸出，消散在冰冷的海水里。
“哗啦——！”
苏念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霍沉舟沉重的身体托出海面！新鲜空气夹杂着咸腥的海风和冰冷的雨水瞬间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她死死抓住一块漂浮的、巨大的朽木残骸，将霍沉舟的身体艰难地固定在上面。
暴雨依旧倾盆，狂风卷起数米高的巨浪，如同墨色的山峦，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下！每一次浪头拍打，都几乎要将他们连同那块脆弱的浮木一起彻底吞没！冰冷的海水疯狂地灌入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挣扎。
“沉舟！霍沉舟！醒醒！” 苏念辞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恐惧。她一只手死死抓住浮木，另一只手拼命拍打着霍沉舟冰冷的脸颊。他左肩的伤口在海水浸泡和剧烈颠簸下，鲜血如同止不住的泉眼，不断涌出，将他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淡红色！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紫色，身体冰冷得吓人，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苏念辞！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神冰冷的吐息！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刺啦——！”
一声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响，在狂暴的风浪中微弱却清晰！
苏念辞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猛地低头，用牙齿配合右手，狠狠撕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湿透、紧贴在身的墨绿色旗袍下摆！昂贵的丝绸在她手中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撕裂！她看也不看，将撕下的、足有尺余宽的坚韧丝绸布条，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霍沉舟左肩那个恐怖的弹孔周围！
动作粗暴而精准！每一次缠绕都用尽全力，勒紧！她要压住那汹涌的生命之泉！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墨绿色的丝绸，在雨水的冲刷下，那墨绿迅速被更深沉、更刺目的暗红所覆盖，如同在两人之间系上了一条染血的命运纽带！
“呃…” 剧痛让昏迷中的霍沉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锁起。
“撑住！霍沉舟！你给我撑住！” 苏念辞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如同淬火的钢铁般强硬！她将布条末端死死打了个死结，然后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点，死死抵住霍沉舟冰冷沉重的身躯，不让他从浮木上滑落。狂风卷起的巨浪一次次劈头盖脸地砸下，咸涩冰冷的海水呛得她几乎窒息，每一次重新浮出水面，她都第一时间确认霍沉舟微弱的呼吸是否还在！
意识在冰冷和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霍沉舟感觉自己像一片残破的叶子，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怒涛中颠簸。每一次巨浪砸下，都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彻底碾碎。左肩的伤口在布条粗暴的紧勒下，传来一阵阵钝痛和灼烧感，却也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存在感，像一根细线，勉强维系着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在剧烈的颠簸和呛咳中，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苏念辞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惊惶、疲惫却燃烧着惊人意志的脸。雨水和海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恐惧、刻骨的仇恨，还有一种…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的守护意志！
她的嘴唇在剧烈地颤抖，似乎在对他嘶喊着什么，声音却被狂暴的风浪彻底吞没。但他读懂了她的眼神——**活下去！**
为了母亲枉死的真相！
为了父亲坠海的冤屈！
为了所有被践踏的生命！
为了…她！
一股微弱却炽热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种，从心脏深处挣扎着燃起。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轻微地，反握住了苏念辞死死抓着他手臂的那只冰冷的手。指尖的触碰，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承诺和支撑。
就在两人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之际——
“呜——呜——！”
一阵低沉、穿透力极强的汽笛声，如同来自深海的巨兽咆哮，骤然撕裂了狂暴的风雨声，由远及近！
苏念辞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海面！
一道惨白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猛地刺破浓重的雨幕和翻滚的墨色海浪，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精准而冰冷地——**将漂浮在浪涛中、如同蝼蚁般渺小的苏念辞和霍沉舟，牢牢地笼罩其中！**
刺目的白光瞬间剥夺了苏念辞的视觉，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强光，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光柱之后，一艘庞大、轮廓模糊、如同钢铁堡垒般的黑色船只轮廓，在汹涌的浪涛中若隐若现，正破开层层巨浪，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无声地、却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势，疾速逼近！**
船体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钢铁棱角在探照灯的光晕下反射着幽暗的光。甲板上，隐约可见数个如同雕塑般矗立的黑色人影轮廓，沉默地俯视着这片海域，如同俯视着砧板上的鱼肉。
是敌？是友？
是救援？还是…林兆远派来斩草除根的最后一柄屠刀？！
巨大的恐惧和未知带来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苏念辞彻底淹没！她死死抱紧怀中气息奄奄的霍沉舟，染血的布条在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红得刺眼，红得绝望。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母狼，死死迎向那艘在风暴中如同死神般降临的黑色巨轮，牙关紧咬，几乎要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