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摇篮中的献祭(上)(2/2)
祭坛不算很高,但占地面积颇大,表面布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和干涸的、呈现黑褐色的污渍。而祭坛之上,赫然堆满了森森白骨!
那些骨头大多已经发黑、腐朽,很多上面还粘连着干涸的、黑色的物质,分不清是泥土还是别的什么。它们杂乱地堆积着,如同一个微缩的、充满死亡气息的乱葬岗。颅骨、肋骨、四肢骨……交错叠压,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阴沉的天空。
而在那白骨堆的中央,最高点,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刀身大部分没入骨堆,只露出一截锈迹斑斑、甚至带有缺口的刀柄和一小段暗沉的刀身。那刀的风格古老而诡异,刀柄上似乎雕刻着难以辨认的纹路。
即使站在空地边缘,林默也能闻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比育婴室里闻到的更加厚重、更加原始,仿佛死亡本身在这里沉淀、发酵了数十年。
这就是腐骨祭坛。
日记里记载的,月圆之夜,骸骨聚拢,祷言响起的……腐骨祭坛。
他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和心底翻涌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靠近。脚下的地面似乎格外松软,他低头看去,发现土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
当他距离祭坛只有十米左右时,他注意到,祭坛周围的空地上,似乎刻画着一些巨大的、深陷入泥土的图案。他用脚拨开表面的松针和苔藓,看清了那些线条——那是用某种暗红色颜料或者直接是血液混合泥土画出的巨大、扭曲的符号,与他之前在院长室图纸上看到的那个变体“祭”字风格一致,充满了亵渎与不祥的感觉。
整个空地,就是一个巨大的、邪恶的法阵。而祭坛,就是法阵的核心。
林默举起相机,手指微微颤抖,对着祭坛和白骨堆拍了几张照片。闪光灯在昏暗的林间亮起,短暂地照亮了那森罗景象,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他必须离开这里。在天黑之前,在月圆之夜……到来之前。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插在骨堆中的断裂祭祀刀,转身准备按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祭坛边缘,某块岩石的阴影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很小,很快,一闪而逝。
像是一只……青紫色的,婴儿的手,迅速缩回了岩石后面。
林默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手电光瞬间照射过去。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斑驳的苔藓和岩石冰冷的轮廓。
是错觉吗?因为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他不敢确定。但一股更深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从祭坛的方向蔓延开来,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这地方,无论是育婴堂还是祭坛,都在“活”着。它们并非死寂的废墟,而是某种庞大、沉睡、却依旧散发着恶意的存在的……一部分。
他不再犹豫,几乎是奔跑着冲出了这片林间空地,冲回了阴暗的松林。身后的祭坛,静默地矗立在白骨与邪恶符号之中,仿佛在耐心等待下一个月圆之夜的到来。
而那时,会发生什么?
林默不知道,但他恐惧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被卷入了这场跨越数十年的、恐怖仪式的漩涡中心。那只鬼婴的小手,不仅仅在摇篮里召唤,也可能在这腐骨祭坛的阴影下,悄然蠕动。
林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松林,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腐殖质和死亡交织的冰冷气味。他不敢回头,总觉得那片空地的阴影里,有无数双空洞的眼窝和那只青紫的小手在注视着他的后背。
回到废弃育婴堂那相对“熟悉”的破败环境里,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让恐惧更加具体。风声穿过空洞的窗框,不再是单纯的呜咽,更像是无数细碎、怨毒的窃窃私语。每一片剥落的墙皮后面,每一扇歪斜的门板缝隙里,似乎都潜藏着那双青紫色、微微蜷曲的小手。
他冲回一楼那间临时栖身的杂物间,反手用一根捡来的木棍死死抵住门板,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露营灯的光晕在狭小空间里摇曳,将他惊魂未定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
背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院长日记和那张简图,此刻沉重得像一块寒冰。他颤抖着手拿出日记,再次翻到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段落。
“大母沉睡于骸骨与摇篮之间……”
“月圆之夜,当祷言响彻,骸骨归位,通往大母梦境的通道便将开启……”
“钥仆……引导沉睡之灵……”
“青山之所,非为养育,实为筛选与供奉……”
筛选。供奉。祭品。
那些冰冷的词语此刻拥有了残酷的重量,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些曾经在这里啼哭的婴儿,并非得到照料,而是像牲畜一样被甄别、打上“印记”,最终成为所谓“大母”苏醒的养料?那个在摇篮里留下青紫小手的婴儿……就是其中之一?一个未能完成,或者被中断的“供奉”?
还有“钥仆”。日记里提到“新来的那个孩子……反应最为剧烈。或许……它就是下一个‘钥仆’?”钥仆是什么?开启什么的钥匙?是开启“通道”的仆人?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疑问和寒意交织,在他脑中疯狂盘旋。他必须知道更多。这座建筑里,一定还隐藏着更多秘密,关乎那个仪式的细节,关乎“大母”的本质,也关乎那些消失的孩子们最终的命运。
休息了不知多久,腿脚的麻痹感稍退,林默重新站起身。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一种更强烈的、属于调查记者的执拗驱动着他。他不能就这样逃离。真相的碎片已经散落各处,他必须将它们拼凑起来。
他决定冒险再次探索二楼,特别是那些可能用于“隔离”或进行特殊“处理”的区域。按照日记的暗示,具有“印记”的孩子会被安排在“侧翼”。
育婴堂的平面大致呈“凹”字形,主楼居中,两侧有延伸的翼楼。他之前探索的多是主楼区域。他拿出简图,借着灯光仔细研究。东侧翼楼在图纸上标记的区域相对独立,有一条狭窄的走廊与主楼相连。
就是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电和防身工具,轻轻移开抵门的木棍,再次踏入昏暗的走廊。
通往东翼的走廊比主楼更加破败,天花板有多处坍塌,露出了黑黢黢的楼板结构和锈蚀的钢筋,雨水顺着破洞流淌下来,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泥洼。空气里的霉味更重,而且,那熟悉的、混合奶腥与腐臭的气味,在这里似乎也隐隐可闻。
走廊尽头是一扇对开的木门,其中一扇已经倒塌,另一扇也歪斜着,靠合页勉强连着门框。门板上没有任何标识,但门框上方,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油漆覆盖过的红十字痕迹。
他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
门内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医疗处置区,或者说,一个进行非人道实验的场所。房间比普通的育婴室大得多,墙壁上固定着一些锈迹斑斑的、形状诡异的金属支架和皮带扣,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器皿和针头,一些扭曲的、看不出用途的小型金属器械半埋在灰尘里。
靠墙是一排低矮的水泥槽,里面堆积着黑乎乎的、板结的不知名污物。最令人不适的是房间中央,那里放着一张金属台,台面同样布满深褐色的污渍,边缘甚至能看到几道清晰的、用力刮擦留下的痕迹。
手电光扫过墙壁,他注意到一些墙皮脱落严重的地方,露出的底层墙面上,似乎有用某种暗红色颜料书写的、潦草而扭曲的符号,与他在祭坛周围空地上看到的那些邪恶符号如出一辙。
这里绝不仅仅是隔离室。这里是进行“处理”的地方。所谓的“印记”,所谓的“钥仆”筛选,很可能就是在这里,以某种残酷的方式进行。
林默感到一阵反胃。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仔细搜索这个房间。
在金属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半埋在灰尘和杂物中的铁皮柜。柜门锁着,但锈蚀严重。他用力一撬,锁扣应声而断。
柜子里放着一些文件夹和几个硬纸板盒。文件夹里的纸张大多已经脆化,一碰就碎,上面记录着一些难以理解的数据和符号,夹杂着一些婴儿的代号和日期。但在一个硬纸盒里,他有了惊人的发现。
盒子里是几件极其微小的、破旧的婴儿衣物,同样散发着那股奶腥与腐臭混合的气味。而衣物
照片比院长室里的那些更加模糊,似乎是偷拍,或者是在极其昏暗的光线下拍摄的。一张照片上,隐约可见一个穿着类似护士服的人影,正抱着一个襁褓,走向房间中央的那个金属台。另一张照片,角度刁钻,似乎是从高处俯拍,能看清金属台上躺着一个婴儿,身体被皮带固定,裸露的胸口位置,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颜色深暗的印记!而在婴儿旁边,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反射着寒光的器械——正是那把插在祭坛骨堆中的断裂祭祀刀的缩小版,或者说是它的完整形态!
林默的心脏狂跳。这些照片,直接证明了在这里发生的、与祭坛仪式相关的暴行!
他继续翻找,在盒子的最底层,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他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椭圆形的金属身份牌,像是医院给新生儿戴的那种,但材质是某种暗沉的金属,边缘已经磨损。牌子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个符号——一个圆圈,内部缠绕着一条首尾相衔的、形态扭曲的蛇,蛇的眼睛是两个微小的凹点。
这个符号,他在院长日记的某一页边缘见过类似的涂鸦!也在祭坛周围那些邪恶符号中,辨认出了它的变体!
这是“印记”?还是“钥仆”的标识?
他将身份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这个符号,是连接育婴堂内部暴行与外部祭坛仪式的关键。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搜索时——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地的声响,从走廊外的某个地方传来。
林默瞬间僵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一片死寂。
是松动的砖石掉落?还是……
他不敢去想。轻轻地将身份牌和照片塞进背包,关掉手电,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边,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向外窥视。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堆积的杂物和斑驳的阴影。
他稍稍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房间。
突然!
“咿……呀……”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婴儿呓语,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
林默猛地回头,手电光瞬间亮起,扫向身后空无一物的房间。
金属台、水泥槽、散落的器械……一切如常。
但那声呓语,真实得让他无法怀疑。不是风声,不是幻觉。那声音带着一种纯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不敢再停留,迅速从东翼退了出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主楼的前厅。
天色正在迅速变暗,最后的余晖挣扎着透过云层和肮脏的玻璃,给这破败的空间涂上一层不详的暗红色。夜晚即将来临。而根据日记和之前的发现,月圆之夜,就是祭坛活跃、仪式可能重启的时刻。
他看了一眼手机,日期显示,今晚,就是月圆之夜。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冲向育婴堂的大门,来时他记得大门虽然陈旧,但并未从外部锁死。
然而,当他用力去推那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时,门却纹丝不动。
他加大力气,用肩膀去撞。
“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前厅回荡,大门却如同焊死了一般。
怎么回事?他来的时候明明……
他转到侧面的一扇窗户前,窗户上的铁栏杆锈迹斑斑,但依旧牢固。他试图用手电砸碎玻璃,但玻璃异常厚实,只在表面留下了几道白痕。
一种冰冷的绝望开始蔓延。他被困在这里了。在这个闹鬼的育婴堂,在这个月圆之夜。
他背靠着冰冷的大门滑坐下去,无力感席卷全身。手电光柱在昏暗的前厅里无助地晃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前厅通往二楼的楼梯。
在那宽大楼梯的拐角平台,阴影最浓重的地方,似乎……立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
像是一个穿着旧式襁褓的婴儿,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猛地将手电光聚焦过去。
光柱刺破阴影,清晰地照亮了那个角落。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堆积的灰尘和从天花板垂落的一缕破败蛛网。
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个光线扭曲造成的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那声呓语,那个模糊的婴儿背影……以及怀中背包里,那冰冷的身份牌和记录着残酷真相的照片……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
而月圆之夜,才刚刚开始。
远处,透过育婴堂破败的结构,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了某种低沉、含混、仿佛许多人在一起吟诵的诡异声音,断断续续,来自后山松林的方向。
祷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