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海遗梦的守望(中)(1/2)
李维的意识并未如预期般彻底湮灭。
那感觉并非上浮,也非坠落,而是一种…粘稠的渗透。他的感知被拉扯成细长的丝线,穿过冰冷的金属碎片,穿过亿万咸涩的水分子,最终被强行塞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容器。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被包裹的、沉重的压迫感,与深海水压相似,却又源自内部。他试图“呼吸”,却只引发了一阵虚8无的痉挛。他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僵硬的、不属于自己的姿态里。
恐慌如海藻般疯长。
然后,一点微光,在他“眼前”亮起。
不是“海渊行者”的探照灯,也不是潜水服头盔内部的指示灯。这光芒来自外部,幽冷,恒定,带着一种生物般的莹莹蓝色。
借着这微光,他“看”清了。
他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木质雕花的椅子上。身前是一张斑驳的办公桌,桌面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的书——那本航海日志。他的双手,苍白、指节分明,正自然地放在日志两侧。他穿着一身厚重、吸饱了水汽的深蓝色呢料外套,金色的肩穗因他的“存在”而微微晃动。他的视野角度…很低,几乎是平视着前方。
前方,是那个巨大的破洞。洞外,是永恒不变的深海黑暗。
他…在沉船里。不在潜水器中,而是直接…存在于这艘船的内部!
他变成了那个“船长”?
不,不是变成。是…被困在了这个视角,这个躯壳里!他试图呐喊,试图挣扎,但发出的只有一片死寂,控制的只有这具冰冷躯壳那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像一个被钉在琥珀里的昆虫,保留着全部的意识,却失去了对自身的一切掌控。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向破洞之外。
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一个轮廓正在缓缓显现。流线型的金属躯体,前方两盏巨大的探照灯如同呆滞的眼睛——是“海渊行者”!
它正以一种探索者的谨慎,缓缓靠近破洞。灯光扫了进来,掠过腐朽的家具,最终定格在他…或者说,他所在的这个“位置”上。
李维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战栗。他“看到”了。透过“海渊行者”的观察窗,他看到了驾驶舱里那个满脸震惊、痴迷,却又带着深深恐惧的…自己!
那是过去的他!是他第一次发现沉船时的景象!
他正在以“沉睡船长”的视角,重温自己第一次的到访!
他想对那个过去的自己尖叫,想警告他,想让他立刻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海域!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作为一个被禁锢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那个过去的李维,操纵机械臂,将摄像头对准他,记录下这“伟大发现”,然后带着满腹的惊疑和一丝不该有的迷恋,缓缓上浮。
第一次循环…结束了?
不。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那种被强行拉扯的感觉再次袭来。黑暗短暂地吞噬了一切。
然后,微光再次亮起。
他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姿势未曾改变。破洞外,黑暗依旧。
但很快,那个熟悉的轮廓再次出现——“海渊行者”。它靠近,探照灯射入,定格。
这一次,“海渊行者”的姿态更加大胆,靠得更近。驾驶舱里的那个李维,眼神中的迷恋更深,恐惧被一种狂热的执着取代。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光在船长室内逡巡。
李维(现在的,被困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落在了摊开的航海日志上。
那上面,不再是空白,也不是他后来看到的那些引导性的话语。
而是三个清晰的中文:
“看见我。”
与此同时,他感到这具僵硬的“船长”躯壳,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图——一种想要抬起手指,指向某个方向的冲动。但这冲动被更强大的禁锢力量压制了,只留下一种内在的、无声的痉挛。
他明白了。他不仅是在重温过去,他正在体验这个“沉睡船长”在那些次下潜中的…感受!那些日志上的字,那些微妙的姿势改变,并非完全出自这个“船长”的意志,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受到外部观察(也就是过去李维的观察)而触发的…回应!一种在永恒禁锢中,被外来意识不断“雕刻”出的痕迹!
第二次循环结束。黑暗再次扭曲。
第三次循环开始。
“海渊行者”出现。日志更新:“你来了。” 躯壳的意图更明显了一些,头部想要转向光源(观察者)的冲动如同电流般穿过这具僵硬的形体。
第四次循环。“时间不多了。” 手指的抬起意图变得清晰,指向走廊深处。那并非主动的指引,而更像是一种被观察者强烈期待所“诱发”出的定向痉挛。
第五次,第六次……
李维被困在这个恐怖的轮回中,一遍又一遍地体验着过去自己的每一次到访。每一次,他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船长”躯壳内部那死寂的冰冷,那永恒的禁锢,以及那被外来观察一点点“激活”的、细微的被动反应。
他也看到了过去那个自己是何等的盲目和痴迷。那个李维只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一个神秘的、需要他拯救的沉睡美人,一本引导他的神奇日志。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他贪婪的凝视下,这个空间,这个“存在”,正在因他的关注而产生微妙而恐怖的变化。
他就像一个疯狂的画家,一遍遍地在同一幅画布上涂抹,却不知道自己的每一笔,都在激活画中那早已死去的灵魂,让它变得越来越…像他期望的样子。
循环在继续。
直到……那一次循环的到来。
“海渊行者”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悬停观察。它庞大的身躯,直接驶入了破洞,挤进了船长室!
是最后一次!他私自潜入,最终遇难的那一次!
李维(被困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来自过去自己的疯狂执念,如同实质般涌入这个空间,冲击着这具禁锢的躯壳。
他看到“海渊行者”的探照灯在房间内疯狂扫射,最终定格在那面巨大的镜子上。
然后,他(被困的)感到自己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了那面镜子。
镜子里,映照出的,不再是破败的房间,而是那个穿着船长制服的、苍白而空洞的…他自己(过去的、镜中的幻影)!
紧接着,一股完全不属于他(被困的),也不属于这个“船长”躯壳的、冰冷而恶意的意志,强行接管了这具躯壳的动作!
他(被困的)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那股意志操控着,抬起!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那把镶嵌宝石的古老匕首!
不!不要!
他在内心疯狂嘶吼,但无济于事。
他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幻影),举起了匕首。
他清晰地感受到,现实世界中,那股冰冷的恶意,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联系,瞬间作用于“海渊行者”的外部!
金属撕裂的巨响,即使在意识层面也震耳欲聋。
然后,是意识被撕碎的终极痛苦……
黑暗,伴随着彻底的支离破碎感,吞噬了一切。
第五章:遗梦的织网
当李维的意识再次从绝对的虚无中缓慢凝聚时,他发现自己不再局限于那个船长的躯壳。
他的感知如同稀释的墨汁,弥漫开来,渗透进这艘沉船的每一个角落。他能“感觉”到船体龙骨在淤泥中细微的倾斜,能“听到”深海细菌腐蚀木材的、几乎停滞的时间流逝声,能“看到”每一个舱室里尘埃(或者说深海沉积物)落定的轨迹。
他成了这艘船的一部分。或者说,这艘船成了他延伸的、破碎的躯体。
而在这片弥漫的感知中央,最明亮、最清晰的存在,是那个依旧在办公桌后“沉睡”的女子。
不,现在他能够更清晰地“看”到她,或者说,感知到她的本质。
她并非实体。不是一个真正沉睡的人类女子。她是一个…复杂的织网。由无数残存的意念、破碎的梦境、以及…来自他,李维,在过去那些次下潜中,所倾注的全部情感——好奇、迷恋、恐惧、拯救欲、乃至最终那疯狂的执念——共同编织而成的一个幻影!
她是他“深海遗梦”的具象化!
那些航海日志上的字,是她(或者说,是这个集合意识织网)吸收了他的思维模式(中文)和他的期待后,反向投射出来的诱饵。她的每一次微妙移动,都是他对“她应该有所反应”的潜意识期望,在这片诡异空间中得到的具体呈现。
她是他欲望的镜子,是他疯狂的回声。
而他之前感受到的那个“船长”的禁锢感,那被动回应…那或许是这艘船原本的、早已消亡的船长残留的最后一点意识碎片,被强行拉入了这个由李维执念构建的戏剧中,扮演了“守望者”的角色,或者说,一个被李维意识逐渐覆盖的模板。
现在,连那点碎片也似乎在最后一次冲击中彻底消散了,或者…被李维此刻弥漫的意识融合、吞噬了。
就在这时,一股新的、微弱但清晰的“注视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这片永恒的死寂。
他的感知(或者说,沉船的“感知”)自动聚焦到破洞之外。
那里,一个新的潜水器正在靠近。不是“海渊行者”,型号更小,更先进。上面印着另一个国家勘探机构的标志。
“探索者”号的撤离和官方禁令,显然没能完全阻止后来者的好奇。新的探险家,被这片海域的秘密吸引而来。
这个新的潜水器,如同当年的他一样,谨慎地悬停在破洞外。探照灯射入,精准地定格在那个由他(和其他残留意念)共同编织出的、完美无瑕的“沉睡女子”幻影上。
透过新潜水器的观察窗,李维“看”到了里面的潜航员。一个年轻的男人,眼中闪烁着与他当年如出一辙的、混合着震惊、痴迷与科学好奇的光芒。
然后,李维(或者说,这艘沉船的意识集合体)感受到了一种…饥饿。
一种对新鲜注意力、对新注入的情感、对另一个灵魂的“参与”的原始渴望。
那本摊开的航海日志上,字迹开始如同蠕虫般扭动、重组。它不再使用中文,而是变成了一种优雅的花体英文,正是那个新潜航员母语的文字:
“behold, a ystery.”(看啊,一个谜。)
同时,李维感觉到,那个“沉睡女子”的幻影,在他的感知控制下(或者说,是集合意识的本能驱动下),极其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头部倾斜的角度,让她的侧脸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更加脆弱、更加引人怜惜的弧度。几缕发丝,仿佛被无形的水流拂动,飘散的位置也发生了改变,更添一丝梦幻。
不!停下!
李维残存的、属于“李维”的意志在呐喊。他想要阻止这一切。他不想看到另一个灵魂重蹈他的覆辙,被诱惑,被吞噬,成为这永恒噩梦的新养料。
但他的呐喊,在这片弥漫的、由执念和疯狂构成的意识集合体中,微弱得如同深海的一粒尘埃。
他的阻止意图,反而像是一滴落入湖面的水,激起了一圈涟漪。这股涟漪,微妙地影响了那个“沉睡女子”幻影的表情。
在她那完美无瑕的、圣洁的安详之下,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带着悲伤和警告意味的神情,如同水纹般掠过,瞬间消失不见。
窗外的年轻潜航员似乎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再次凑近观察窗,脸上疑惑更深,但…那抹痴迷,也同样更深了。
李维明白了。
他不仅没能阻止,他…他们…它…刚刚完成了一次更精妙的“调整”。一次融合了他(李维)此刻的警告意图,从而显得更加真实、更加扑朔迷离的“表演”。
新的循环,似乎已经开始。
而他,曾经的受害者,探索者,如今,已成为了这“深海遗梦”的一部分,成为了诱惑新飞蛾扑向火焰的那盏幽蓝灯盏的…守望者同谋。
他的意识在沉船的每一个缝隙中哀嚎,却只能化为推动这场永恒戏剧的、无声的背景音。
那本日志上,新的字迹正在缓缓浮现,如同生长出来的毒菇:
“e closer, seeker of truth.”(靠近些,真理的寻求者。)
深海,依旧黑暗。遗梦,仍在编织。守望,变成了永恒的共犯。
好的,让我们将这个深海噩梦推向更令人战栗的维度。
第六章:同谋的枷锁
李维的抗拒如同投入沥青的羽毛,瞬间被粘稠而庞大的集体意识吞没。那股由无数破碎意念、古老怨憎以及他自己新鲜注入的疯狂执念融合而成的“意志”,对他的挣扎抱以冰冷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品尝新调料的玩味。
他不再是独立的观察者或受害者,他成了织网的一部分,是陷阱上一个新淬毒的倒钩。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窗外那个新潜航员——根据潜水器上的标识和通讯呼号,他叫埃利奥特——的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呼吸凝滞。埃利奥特的兴奋、疑惑、以及那如同野草般疯长的迷恋,如同细微的电流,源源不断地注入沉船,滋养着这个古老的噩梦。
“太不可思议了…这保存状态…违背了一切物理定律…” 埃利奥特的声音透过水声通讯器传来,带着压抑的激动,传入李维(或者说,沉船意识)的感知中。这声音如同钥匙,开启了新的程序。
那本航海日志上,花体英文如同拥有生命般流淌、变化:
“定律是弱者的枷锁,真理沉睡在深渊。”
李维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对那个“沉睡女子”的幻影进行微调。不是他在控制,而是集合意识以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为蓝本,结合埃利奥特的反应,进行着最精准的“演出”。女子的裙摆褶皱被无形的手抚平了一些,让她看起来更整洁,更符合一个“刚沉没不久”的遇难者形象,而非经历了数百年侵蚀的古尸。她嘴角那丝神秘的弧度,被刻意淡化,代之以一种纯粹的、毫无防备的安宁,更能激发保护欲。
不!停下!告诉他这是陷阱! 李维的意识在咆哮。
但他的意志碎片,只是让那幻影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即将从悠长的睡梦中苏醒。这一下微动,精准地击中了埃利奥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上帝…她…她刚才动了吗?” 埃利奥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几乎将脸贴在了观察窗上。
愚蠢!那是你的错觉!是它想要你看到的错觉! 李维绝望地呐喊,却只换来集合意识一阵满足的、无声的涟漪。他的警告,再次被转化成了诱饵上更香甜的部分。
埃利奥特开始像当年的李维一样,操纵机械臂,进行更详细的扫描和拍摄。每一次数据的获取,都让他更加沉迷,也更加困惑,因为所有的读数都自相矛盾,既显示着古老的年代,又透露出不合常理的“鲜活”。
李维被迫体验着这种诡异的“同谋”感。他分享着集合意识捕获新猎物的“喜悦”,那是一种冰冷、空洞,却无比执着的饥渴。他甚至能“预感到”集合意识下一步的引导——它会慢慢让日志出现一些关于这艘船“历史”的碎片,一些需要破译的“密码”,引导埃利奥特一次次返回,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乃至…情感。
就像它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波动”,如同深水炸弹,猛地撞入了李维(沉船意识)的感知领域。
不是来自埃利奥特,也不是来自海面。而是来自…沉船更深处,那片连他弥漫的意识都尚未完全渗透的黑暗区域——之前女子幻影手指曾指向的走廊尽头。
那波动带着一种原始的、混乱的恶意,充满了粘稠的吞噬欲。它似乎被埃利奥特这个“新鲜血肉”的气息,以及沉船意识活跃的“织网”行为所惊动,正从长久的蛰伏中缓缓苏醒。
“阴影…” 李维瞬间明白了日志上曾出现过的警告所指何物。那并非虚言!这艘船里,真的存在着别的“东西”!某种连这个由执念构成的集合意识都感到忌惮,或者…试图利用的东西!
集合意识的“情绪”产生了明显的扰动,那是一种混合了厌恶、警惕,以及…一丝算计的复杂状态。
日志上的字迹再次变化,带着一丝急促:
“黑暗在蠕动,守护者,时间紧迫。”
“守护者”?这是在称呼埃利奥特?还是在暗示什么?
李维感到集合意识正在将更多的“资源”集中到女子幻影和日志上,同时分出一部分力量,如同触手般悄然伸向那股恶意波动传来的方向,进行着压制和安抚。这就像一场精密的平衡游戏,而埃利奥特,是棋盘上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埃利奥特显然接收到了日志的新信息。他脸上的迷恋被紧张和一种被选中的使命感取代。
“黑暗?什么黑暗?我需要更多信息!” 他对着通讯器说道,既像是在询问指挥部,又像是在对沉船发问。
日志回应了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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