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湖桥双怨(中)(2/2)
而沈清涟的虚幻身影更是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无声的尖叫!她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瞬间变得几乎完全透明,仿佛随时都要被那股气息吹散!她看向漩涡中心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无法形容的恐惧,比面对阿默的疯狂时还要强烈百倍!
“它”醒了!
沈清涟口中的“它”!那个隐藏在诅咒最深处的、真正的恐怖源头!被阿默疯狂的举动和那个血写的名字…彻底惊醒了!
冰冷的漩涡如同恶魔之眼,缓缓旋转,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古老、深沉、纯粹的邪恶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镇压着整片水域。阿默那暴戾的身影被死死压制在岸边,怨气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烛火,明灭不定,发出无声的嘶吼,黑洞洞的眼眶里第一次燃烧着纯粹的恐惧火焰。沈清涟更是如同惊弓之鸟,虚幻的身影几乎要融化在雨幕里,只剩下绝望的颤抖。
湖心那巨大的漩涡越转越快,中心点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漩涡边缘拉扯起浑浊的水流,发出低沉的、如同巨兽肠胃蠕动般的隆隆声。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开始蔓延,岸边的水草、漂浮的杂物,甚至更远处一些细小的枯枝,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死亡的深渊。
“它”…在进食?还是在…召唤?
额头上那个血写的“默”字,此刻灼痛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仿佛那不是我的皮肤,而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更可怕的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的“视线”,正穿透漩涡的黑暗,穿透狂暴的雨幕,如同实质的触手,死死地锁定了我额头这个小小的烙印!
那视线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对“标记”的确认,以及随之而来的…贪婪的食欲!
跑!必须跑!离开水!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强烈!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被死亡的恐惧彻底激发。我猛地从泥泞中弹起,双腿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甚至顾不上那钻心的疼痛和随时可能散架的骨骼,像一头被剥皮的野兽,朝着与漩涡、与石桥、与那辆该死的车完全相反的方向——那片未知的、但至少远离水域的黑暗荒野,亡命狂奔!
脚下的泥泞依旧湿滑,每一步都踉跄欲倒。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着我的脸,模糊着视线。身后,那漩涡的隆隆声仿佛近在咫尺,冰冷的吸力如同无数只小手,试图抓住我的脚踝。我不敢回头,不敢有丝毫停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远离!远离水!
“嗬…呃…”阿默那无声的、充满不甘和恐惧的嘶鸣,似乎还在意识深处残留。沈清涟那绝望的悲泣也如同背景音般挥之不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肌肉在剧烈地痉挛抗议。就在我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意识再次开始模糊时,前方浓密的雨幕和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轮廓。
不再是平坦的荒野。那是一片低矮的、连绵起伏的丘陵边缘。更重要的是,在丘陵脚下,影影绰绰地显露出几座低矮破败的房屋轮廓!
有人烟!哪怕只是废弃的房屋,也意味着暂时的遮蔽和喘息!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几乎熄灭的意志。我咬紧牙关,榨干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那片房屋的阴影扑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早已荒废的小村落。几间土坯房大多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暴雨中沉默。唯有一间看起来像是祠堂或小庙的砖石结构房子,虽然同样破败不堪,瓦片残缺,但墙体还算完整,像一个倔强的老人,勉强伫立在风雨飘摇之中。
我几乎是撞开了那扇早已腐朽、半掩着的木门,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黑暗的屋内。
“砰!”
腐朽的木门在我身后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勉强合拢,将狂暴的雨声和一部分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浓重的灰尘味、木头腐朽的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香烛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呛得我一阵咳嗽。
我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外面是毁灭一切的暴雨,身后是苏醒的恐怖漩涡和两个纠缠的怨灵,而这里…这暂时的庇护所,却弥漫着死寂和更深的未知。
暂时安全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自己狠狠掐灭。安全?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真的存在安全吗?
我挣扎着靠坐在一面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粗糙的砖石硌着后背。冰冷的空气包裹着湿透的身体,带走所剩无几的热量。我摸索着掏出那个防水性能还算不错的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了身边一小圈的黑暗,也照亮了飞舞的灰尘。
手机还有不到百分之十的电量。信号格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叉号。那个诡异的黑色眼睛图标,依旧顽固地悬停在主屏幕上,如同一个永恒的监视者。图标下方,猩红的警告文字早已消失,只剩下那个指向湖心的箭头,此刻也黯淡无光,仿佛随着“它”的苏醒而失去了目标。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阿默的疯狂,沈清涟的警告,那古老漩涡散发的邪恶气息,以及额头上那持续灼痛的烙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的谜团。陈世荣的怨灵在哪里?那个“第三位怨灵”的诅咒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血写的名字,究竟是阿默的执念钥匙,还是唤醒更恐怖存在的祭品?沈清涟口中的“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沙…沙沙…”
极其细微的声音,突然在死寂的屋内响起。
不是雨声。是…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干燥的尘土上缓慢地移动。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全身瞬间绷紧!猛地睁开眼睛,屏住呼吸,将手机微弱的光柱颤抖着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祠堂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角落。
光柱扫过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神龛,龛内空空如也,连供奉的是什么都看不清。扫过倾倒的破败供桌…扫过地面厚厚的积灰…
光柱停住了。
在供桌后面,墙角最阴暗的地方,厚厚的灰尘上,有几道新鲜的、清晰的拖痕!
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从那里爬过!痕迹一直延伸到旁边一扇通往内室、只剩半扇破门的黑暗门口!
有什么东西在这里!
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头顶!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再次疯狂擂动!我猛地从地上弹起,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惊恐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扇半开的破门。门内是纯粹的黑暗,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谁…谁在那里?”我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没有回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连那沙沙声也消失了。
但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陈旧香烛的气息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水腥气?还有一种…淡淡的、冰冷的铁锈味?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味道…是那个漩涡的气息?还是…陈世荣?!
手机的光柱颤抖着,如同我此刻的心跳。我死死盯着那扇半开的破门,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进去?还是退出去?
退出去,外面是狂暴的暴雨和苏醒的恐怖漩涡。留在这里,面对这未知的、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也许是那个“第三位怨灵”?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滴水声,从那扇破门内的黑暗中传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
“啪嗒…啪嗒…”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屋内却如同鼓点敲在心上。那声音…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不像雨水。
是水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气,毫无征兆地,从门内的黑暗中弥漫了出来。那味道…冰冷、潮湿、带着湖底淤泥的腐败和…浓重的血腥味!
是血!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那沙沙的拖痕…这滴落的鲜血…门内黑暗中的东西…受伤了?还是…刚刚完成了一次杀戮?
恐惧像冰冷的毒液,迅速蔓延全身。我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光柱在破门和黑暗的墙壁上疯狂晃动。额头上那个“默”字烙印,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灼痛感骤然加剧,像有烧红的针在里面搅动!
门内的黑暗中,那滴落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然后,一个极其缓慢、沉重、带着湿漉漉拖拽感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咚…沙…咚…沙…”
声音正朝着门口移动!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声,那股冰冷的血腥味和浓重的水腥气如同潮水般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祠堂前厅!
它要出来了!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身体的本能疯狂地尖叫着:逃!快逃!
但双腿如同灌满了铅,被钉在原地。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死死盯着那半扇破门的黑暗缝隙。
一只脚…从门内的黑暗中,缓缓地踏了出来。
那是一只穿着黑色老式皮鞋的脚。皮鞋上沾满了厚厚的、湿漉漉的黑色淤泥。裤腿是深色的,同样被泥水和…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浸透,紧紧贴在腿上。
脚步声沉重地踏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泥浆和血污的脚印。
“咚…沙…”
另一只脚也迈了出来。
然后,是半个身体。
惨白的手机光柱颤抖着向上移动,终于照亮了来者的腰腹…
一件同样沾满泥泞和暗红污迹的、质料考究但样式老旧的…深色马褂?
我的目光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继续向上移动,掠过马褂上那冰冷的、似乎是玉石材质的盘扣…掠过同样污秽不堪的衣襟…最终,定格在了那张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张脸…没有阿默的浮肿变形,没有沈清涟的苍白哀怨。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五官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富态和威严,但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溺水者特有的青白肿胀。皮肤被水浸泡得发亮,嘴唇是诡异的深紫色,微微张开,露出同样灰白的牙齿。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眼球夸张地向外凸出,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扩散到极致,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此刻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不!更准确地说,是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和狞恶,盯住了我额头那个正在灼烧般剧痛的——
血字烙印!
富商…陈世荣!
他终于出现了!不是被阿默推下桥摔死了吗?他的怨灵…也在这里!而且,他看我的眼神…和阿默之前一样!不,比阿默更加赤裸、更加贪婪!他也想要这个烙印!
“嗬…嗬…”陈世荣肿胀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粘稠的、带着黑色淤泥的涎水从他咧开的嘴角淌下,滴落在地面的灰尘上,发出“啪嗒”的轻响。他那双凸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对那个血字的、毫不掩饰的疯狂渴望!
“我的…钥匙…给我…”一个冰冷、粘腻、如同无数水泡破裂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充满了怨毒和贪婪!【给我…就能…回去…取代…你…】
取代我?!成为新的“林默”?拥有这个烙印?!这就是“第三位怨灵”诅咒的真相?!成为那个被选中者,被这些怨灵争夺、吞噬,最终彻底取代?!
极致的恐惧瞬间化为冰冷的愤怒和绝望的疯狂!
“滚开!”我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身体猛地向旁边扑倒,狼狈地躲开陈世荣那带着浓重腥风和水汽、缓慢抓来的青黑色鬼爪!同时,沾满污泥的右手下意识地抓向地面,想寻找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一块冰冷坚硬、边缘锋利的物体!是半块碎裂的瓦片!
我不管不顾,抓起那块瓦片,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陈世荣那张肿胀恐怖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砰!”
瓦片砸在他的额角,发出沉闷的响声,瞬间碎裂!但陈世荣只是微微晃了晃头,额角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瓦片的碎屑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滑落。他那双凸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的额头,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露出一个充满嘲弄和残忍的无声狞笑。仿佛在嘲笑我的徒劳。
“嗬嗬…没用的…”那粘腻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逃不掉…烙印…注定是我的…】
他再次抬起那只滴淌着泥水和血污的鬼爪,动作虽然缓慢,却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压迫感,继续抓向我的额头!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已经触碰到了我的皮肤!
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嗡——!”
那熟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尖锐嗡鸣,再次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炸响!
比上一次更加剧烈!更加痛苦!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了我的太阳穴!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再次死死抱住头颅,身体蜷缩着滚倒在地!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被剧烈的痛苦撕扯得粉碎、旋转!
嗡鸣声中,比之前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列车,再次疯狂地冲撞进我的意识!这一次,不仅仅有沈清涟溺毙的窒息、阿默绞刑的痛苦…更夹杂了无数陌生的、冰冷粘腻的画面!
* **冰冷的湖水包裹!**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沦!水草缠绕!肺部炸裂般的剧痛!但这一次,意识的核心却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不甘!【贱人!敢威胁我?!死!都给我死!】(陈世荣被推下桥时溺毙的愤怒?!)
* **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沉在湖底更深处,被厚重的淤泥覆盖!怨毒如同剧毒的藤蔓在尸骨上疯狂滋生!【恨!恨!杀我者死!夺我者亡!我要…回去!】(陈世荣死后积攒的怨念?!)
* **扭曲的视角!** 看着沈清涟的怨灵在湖中哀泣,看着阿默的怨灵在桥下悬挂!【两个贱种!困住我!困住我!钥匙…找到钥匙…】(陈世荣对双鬼的憎恨?!)
* **对那个血字烙印的疯狂渴望!** 一种本能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贪婪!【得到它!得到它就能冲出去!取代他!夺回一切!】(成为“第三位怨灵”的执念?!)
这些属于陈世荣的、充满了暴戾、贪婪和扭曲占有欲的痛苦记忆,混合着沈清涟和阿默的记忆碎片,如同最残酷的绞肉机,在我的意识里疯狂地搅拌、撕扯!额头的烙印灼痛得如同岩浆流淌!我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哀嚎,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三股来自不同怨灵的、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毒彻底撕碎、吞噬!
祠堂内,陈世荣抓向我额头的鬼爪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而顿住了。他那肿胀的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痛苦和混乱。整个破败的空间里,只剩下我痛苦的翻滚和无声的怨气激荡。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沉沦于这记忆地狱的深渊时——
“咣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金属巨门被强行撞开的巨响,猛地从祠堂外传来!这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粗暴,瞬间压倒了暴雨的喧嚣,甚至穿透了我脑中那恐怖的嗡鸣!
紧接着,一道刺眼无比、如同白昼降临的强光柱,如同神罚之剑,猛地撕裂了祠堂破旧木门的缝隙,狠狠地刺入这充满怨气和绝望的黑暗空间!
强光瞬间驱散了浓重的黑暗,将飞舞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也让我和陈世荣那肿胀恐怖的脸孔暴露无遗!
伴随着强光而来的,是一个粗犷、焦急、带着难以置信语气的男人吼声,穿透雨幕和朽木,清晰地炸响在死寂的祠堂内:
“里面的人!坚持住!我们是救援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