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血梅山庄(下)(2/2)
就在孤鸿影感觉自己即将被这两股力量彻底撑爆的瞬间——
“轰隆——!!!”
一声仿佛整个地壳被掀翻的恐怖巨响从头顶传来!伴随着这巨响,溶洞坚固的穹顶,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悍然撕裂、洞穿!
无数磨盘大的巨石混合着粘稠如浆、散发着浓烈甜腥恶臭的暗红色液体(被高度污染的血髓),如同天河倒灌般轰然倾泻而下!整个溶洞瞬间变成了被泥石流和污血淹没的炼狱!
在崩塌的穹顶破口处,在倾泻的污血和落石洪流中,两个无法形容的恐怖存在,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息,轰然降临!
左边,是梅惊雷!
他悬浮在污血洪流之中,周身笼罩着浓郁的深紫色邪光。但此刻,他那张莹白如玉的脸庞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深处涌动着粘稠的黑暗!胸口那朵巨大的血梅,花瓣碎裂了大半,粘稠的深红液体如同脓血般不断渗出!花蕊深处,岳擎天那张干瘪的人脸,痛苦扭曲到了极致,嘴巴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他的一条手臂齐肩而断,断口处蠕动着粘稠的暗绿浆液,一条粗大的、覆盖着鳞片和倒刺的暗红藤蔓正从断口处疯狂生长出来!他深不见底的漩涡之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怒意、一丝狼狈,以及……对孤鸿影左臂上散发出的、那融合了镇邪碑镇压之力的气息的……刻骨的忌惮与贪婪!
右边,则是一团更加巨大、更加恐怖的阴影!
那是由无数条比水缸还要粗壮的、完全由粘稠血髓和疯狂舞动的暗红藤蔓构成的、不断蠕动变形的巨大聚合体!藤蔓表面覆盖着厚重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暗红甲壳,甲壳缝隙中流淌着沸腾的污血!无数颗被藤蔓缠绕、顶起的荆棘帮帮众的头颅点缀其上,如同果实,发出混乱痛苦的哀嚎!在这聚合体的核心深处,两点巨大、混乱、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毁灭欲望的猩红光芒,如同深渊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梅惊雷和……孤鸿影!这正是那被撕裂、镇压了无尽岁月、又被荆棘帮以邪法“喂养”刺激、如今部分挣脱了封印的“血髓孽海”核心意志的具现化!
“蝼蚁……坏吾大事……死!”梅惊雷那宏大冰冷的意念带着极致的愤怒,断臂处新生的藤蔓如同毒龙般,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卷起滔天的污血巨浪,直扑孤鸿影!他要抢在孽海之前,夺取孤鸿影左臂上那蕴含着封印之力的晶化肢体!
“吼——!!!”孽海聚合体发出无声的、却直接震荡灵魂的咆哮!无数条粗壮如巨蟒的藤蔓同样卷起污血洪流,一部分绞杀向梅惊雷,另一部分则如同贪婪的触手,铺天盖地地卷向孤鸿影!它本能地感觉到,那个渺小人类左臂上的力量,对它有着致命的威胁!它要吞噬!同化!
前有梅惊雷的夺命邪藤,后有孽海的吞噬触手!头顶是崩塌的穹顶和倾泻的污血落石!脚下是剧烈震动、随时可能彻底塌陷的地面!
真正的绝境!
孤鸿影站在崩塌的溶洞中央,污血和落石如同暴雨般砸落在他身上。左臂传来的撕裂感和那两股对冲力量的狂暴,几乎要将他彻底撕碎。视线被猩红的血纹和污血模糊,耳边是山崩地裂的轰鸣、邪魔的咆哮和怨魂的哀嚎。
梅惊雷那蕴含邪神之威的夺命藤蔓,孽海聚合体那遮天蔽日的贪婪触手,裹挟着毁灭的污血洪流,从两个方向,如同合拢的死亡巨钳,轰然而至!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比这倾泻的污血洪流更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这万分之一刹那的绝境之中,孤鸿影那双被血纹覆盖的左眼深处,一点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光芒,如同寒夜中的孤星,骤然炸亮!
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属于一个杀手在绝境中,将自身也化为致命武器的终极决断!
“嗬——!”
一声沙哑到撕裂的咆哮从他喉间挤出!他不再试图控制体内那狂暴对冲的能量,反而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如同引爆火药桶般,将镇邪碑灌入的磅礴镇压之力,与他左臂血肉深处那些源自“孽海”的、被强行点燃的污染晶粒能量,以自身左臂为通道,悍然对撞、引爆!
目标,不是梅惊雷!也不是孽海聚合体!
而是——他脚下这片摇摇欲坠的、封印着“血髓孽海”真正核心的大地!是那深埋地下、被邪力冲击而濒临破碎的古老封印节点!
“给我……开!!!”
意念与能量融为一体!他那只已经半晶体化、闪烁着红金两色毁灭光芒的左臂,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插向脚下剧烈震动、布满裂纹的黑色岩层!那里,正是镇邪碑力量与地下封印脉络的核心连接点!
“嗡——轰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
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破碎!
孤鸿影的左臂在接触到岩层的瞬间,那凝聚了两种极端毁灭力量的能量轰然爆发!没有火光,只有纯粹的能量湮灭!一个直径数丈、边缘不断扭曲塌陷、散发着恐怖吸噬之力的绝对黑暗球体,以他的左臂为中心,猛地膨胀开来!
黑暗球体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为虚无!倾泻的污血、坠落的巨石、扑来的邪藤触手、甚至空间本身,都被瞬间吞噬、湮灭!
梅惊雷那条新生的夺命藤蔓尖端,在触及黑暗球体外缘的瞬间,如同冰雪般消融!他莹白如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极度惊骇的神情,深不见底的漩涡之眼剧烈收缩,想也不想,猛地喷出一口粘稠的深紫色本源邪血,化作一道邪光护盾裹住自身,同时不顾一切地向后暴退!他胸口那朵残破的血梅剧烈颤抖,花蕊中岳擎天的脸发出无声的绝望哀嚎!
孽海聚合体那铺天盖地的触手洪流,更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湮灭之墙!最前方的数十条触手瞬间化为飞灰!核心深处那两点猩红巨眼爆发出惊怒交加的混乱光芒,整个聚合体发出无声的惨嚎,疯狂地回收触手,试图远离那恐怖的黑暗!
黑暗球体急速膨胀,又瞬间坍缩!
“咔嚓嚓——!!!”
以孤鸿影插入点为中心,整个溶洞地面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瞬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裂痕深不见底,里面不再是岩石,而是翻滚沸腾、散发着浓烈甜腥恶臭的暗红色粘稠液体——那是被封印了无尽岁月的、真正的“血髓孽海”本源!
一股比之前强横百倍、凝聚了宇宙负面与混乱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魔神睁开了眼睛,顺着这些裂痕,带着毁灭一切的饥渴,轰然上涌!
“不——!!!”梅惊雷发出一声意念的尖啸,充满了恐惧和不甘!他苦心经营,甚至不惜吞噬岳擎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安全地窃取、融合这孽海本源,成就至高邪体!如今封印节点被这疯子以自身为引强行炸开,本源意志彻底苏醒,他别说窃取,自身都可能被这暴怒的“孽海”当成第一个泄愤和吞噬的目标!
孽海聚合体更是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起来!无数藤蔓触手不顾一切地插入那些喷涌孽海本源的裂缝,贪婪地汲取着同源的力量!它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膨胀,气息变得更加恐怖混乱!
整个空间,彻底失控!毁灭的狂潮席卷一切!
就在这湮灭风暴的中心,在黑暗球体坍缩的瞬间——
孤鸿影的身影消失了。
不,并非完全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条……齐肩而断、呈现出诡异晶体化的左臂。手臂的断口处光滑如镜,没有鲜血,只有暗红与熔金交织的能量光芒在缓缓流转、熄灭。那半晶体化的五指,依旧深深插入崩裂的岩层深处,指尖残留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引爆了地下那沸腾的孽海本源!
他的身体,则在黑暗球体膨胀的瞬间,被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和随之而来的、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冲击波,狠狠地抛飞出去!
如同一颗被投石机甩出的、破烂的布偶,孤鸿影的身体在污血洪流、崩塌的巨石和混乱的能量乱流中翻滚、碰撞!意识在剧痛和能量的撕扯下,彻底陷入了黑暗。最后的感知,是身体重重砸入一片冰冷、粘稠的污血泥沼之中,腥臭的液体瞬间灌满了口鼻……
……
冰冷的雨水,带着尘灰和血腥的气息,砸在脸上。
孤鸿影的眼皮沉重得如同铅块,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充斥着灰暗的光。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乌云低垂,依旧下着冰冷的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大地被彻底翻搅过后的土腥气。
他发现自己半截身子浸泡在一片浑浊的、泛着暗红色的泥水洼里。水洼边缘,是断裂的、覆盖着厚厚灰烬和泥浆的巨大梁木、破碎的瓦砾,以及一些……无法辨认原状的、焦黑扭曲的有机物残骸。
他挣扎着,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支撑着身体,试图从泥水中坐起。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左肩处传来撕裂般的、空荡荡的剧痛!他低头看去,左臂自肩部以下,齐根而断!断口处的衣物和皮肉一片焦黑,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高温瞬间灼烧碳化的痕迹。没有鲜血流出,只有深入骨髓的痛楚。
断臂……
他恍惚了一下,溶洞中那湮灭一切的能量爆发,强行引爆封印节点的决绝一幕,如同破碎的噩梦片段,涌入脑海。
身体的其他部分同样糟糕透顶。右腿骨折,软软地拖在泥水里。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最要命的是内腑,如同被彻底搅碎,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濒死的虚弱感。而脚踝处……他艰难地扭头看向右脚。
暗红的肉瘤消失了。蛛网般的血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条右腿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仿佛被过度透支生命力的灰败色泽,肌肉萎缩,如同枯柴。脚踝处那道撕裂的伤口依旧存在,深可见骨,但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也没有再生的肉芽,只有冰冷的麻木和……彻底的死寂。
镇邪碑的力量,那最后的引爆,似乎将他体内源自“孽海”的污染源质连同部分生命力,一起彻底燃尽了。留下的,只是一具油尽灯枯、遍布创伤的残躯。
他喘息着,抬头看向四周。
视野所及,一片末日般的死寂荒凉。
这里……似乎是血梅山庄的边缘。曾经高耸的白墙黛瓦、亭台楼阁,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恐怖深坑!坑底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裂缝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在缓缓流淌,散发着微弱的甜腥恶臭。深坑边缘,是如同被巨兽利爪狠狠撕裂、翻卷起来的焦黑土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泥浆。残存的、被烧得焦黑扭曲的巨大血棘藤蔓,如同巨龙的骸骨,狰狞地刺向灰暗的天空。
整个山庄,连同后山的大片区域,都被那场邪神与孽海的最终碰撞,以及孤鸿影引爆封印节点造成的湮灭风暴,彻底从地图上抹去了!只留下这个如同大地伤疤般的恐怖深坑,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超越凡俗理解的灾难。
没有梅惊雷的气息。没有孽海聚合体的咆哮。甚至……感受不到太多活物的气息。只有冰冷的雨,死寂的风,和这片无边无际的废墟。
结束了?
他挣扎着,用右手和那条麻木的右腿,一点点从泥水中挪出,靠在一块巨大的、焦黑冰冷的断壁残垣上。每一次移动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冷汗混合着雨水和泥浆滚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踏着泥泞,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不远处。
孤鸿影猛地抬头,仅存的右眼中爆射出最后的警惕与冰冷。
雨幕中,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高瘦,披着一件宽大的、几乎遮住全身的黑色斗篷,斗篷边缘沾满了泥浆。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带着一道细长疤痕的下巴。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融入了这片废墟的阴影。没有杀气,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
“孤鸿影?”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穿透了淅沥的雨声。
孤鸿影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冰冷的右眼,死死地盯着对方兜帽下的阴影。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依旧空空如也。
黑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同样带着风霜的痕迹。他的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件东西。
那是一柄刀。
乌沉沉的刀身,毫无光泽,仿佛能吸尽周遭所有的光线。刀鞘古朴,带着熟悉的纹路。
孤鸿影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刀。那把遗失在血梅山庄石室中的乌沉长刀——“孤鸿”。
黑衣人手腕一抖。
“锵——!”
一声清越悠长的刀鸣,如同龙吟,穿透雨幕的死寂,在这片巨大的废墟深坑边缘回荡!
乌沉长刀脱鞘而出!冰冷的刀锋在灰暗的天光下,划过一道凝练的弧线,带着斩断一切的锋锐气息,精准地插在了孤鸿影身前一步之遥的泥泞之中!刀身兀自嗡鸣颤抖,冰冷的雨水顺着刀锋滑落。
“你的刀。”黑衣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孤鸿’配‘孤鸿影’,名不虚传。”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转向那片吞噬了山庄与后山的恐怖深坑,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血梅山庄……没了。梅惊雷,荆棘帮,连同那地下的东西……都没了。方圆百里,生机断绝。你……是唯一的活口。”
孤鸿影的目光从刀锋上抬起,再次落在那黑衣人身上。唯一的活口?他这条命,不过是残烛余烬。
“你是谁?”孤鸿影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黑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掀开了兜帽。
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鬓角微霜,眼神深邃如同古井,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眉骨上那道斜斜划下的、几乎触及眼角的细长疤痕,如同一条盘踞的蜈蚣。
这张脸……孤鸿影的脑中如同闪过一道电光!
三十年前,武林盟主岳擎天身边,那位如同影子般沉默、却实力深不可测的贴身护卫——“铁卫”莫七!那个在岳擎天离奇失踪后,也随之销声匿迹的人!
“莫七?”孤鸿影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干涩。
莫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道疤痕微微牵动了一下。“是我。”他承认道,目光落在孤鸿影那空荡荡的左肩和枯槁的残躯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三十年了……我走遍了天涯海角,寻找盟主的下落,追查荆棘帮的根底。血梅山庄,我盯了很久。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死寂的深坑,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沉重:“岳盟主……他……”
“在梅惊雷胸口。”孤鸿影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如同陈述一个无关的事实,“成了那朵血梅的花心。”
莫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深邃的眼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痛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死寂。他沉默了许久,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
“原来……如此。”最终,他缓缓吐出四个字,沉重得如同叹息。
他再次看向孤鸿影,目光变得复杂。“引爆封印,同归于尽……好手段。”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代价……不小。”
孤鸿影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代价?一条手臂?一身武功尽废?还是这具苟延残喘、随时可能熄灭的残躯?他早已不在乎。
莫七的目光落在那柄插在泥泞中的乌沉长刀上。“‘孤鸿’还在。你的命,也还在。”他缓缓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江湖上,不会再有‘孤鸿影’了。血梅山庄,已成绝响。”
他深深地看了孤鸿影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残破的躯壳,看到了某些更深的东西。“找个地方,活下去。或者……就这样结束。随你。”
说完,莫七不再停留。他重新拉上兜帽,遮住了那张布满风霜和疤痕的脸,转身,踏着泥泞,一步步走入灰暗的雨幕之中。高瘦的身影很快被雨帘吞没,消失在这片无边的废墟尽头。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废墟边缘,再次只剩下孤鸿影一人。
冰冷的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冲刷着焦黑的土地,汇聚成浑浊的溪流,流入那片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深坑。
孤鸿影的目光,从莫七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了身前那柄插在泥泞中的乌沉长刀上。
刀身冰冷,雨水顺着锋刃滑落,无声无息。那熟悉的乌沉光泽,仿佛能吸尽周遭所有的光线,也吸尽了他过往所有的杀戮、黑暗与……孤寂。
血梅山庄,荆棘帮,梅惊雷,孽海邪神……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那场惊天动地的湮灭,化作了这片深坑中的焦土与污血。连同他曾经的“孤鸿影”,似乎也一同埋葬在了那崩塌的溶洞深处。
他伸出唯一完好的右手。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手指颤抖着,一点点,艰难地握住了那冰冷光滑的刀柄。
熟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陌生的沉重。
他尝试着,用尽残存的气力,将刀从泥泞中拔出。
“锵……”
一声细微的、带着泥水阻涩的摩擦声。乌沉的长刀脱离了泥泞的束缚,被他用右手,拄在了身前的焦土上。刀身成了他支撑摇摇欲坠身体的拐杖。
他喘息着,靠着冰冷的断壁,拄着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直了身体。尽管佝偻,尽管颤抖,尽管左肩空荡,右腿麻木,但他终究……站住了。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泥泞,露出雨幕,望向远方灰暗的地平线。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失去一切的悲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手中乌沉刀身般的……死寂。
过往的杀戮,江湖的风雨,血梅山庄的诡谲与恐怖,如同褪色的画卷,在眼前飞速闪过,最终归于一片空白。
“孤鸿影……”他低声念着,声音消散在风雨中,如同一声叹息。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一切的巨大深坑,那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然后,缓缓地、一步一顿地,拄着那柄名为“孤鸿”的乌沉长刀,拖着麻木的右腿,转身,背对着那片埋葬了邪魔与过往的废墟,向着灰暗雨幕笼罩下的、未知的远方,踉跄走去。
身影佝偻,脚步蹒跚,在泥泞的焦土上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印记,很快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填平。
天地苍茫,雨落无声。只有一道孤独如鸿的残影,拄着一柄沉寂的刀,渐渐消失在灰暗的地平线尽头。
江湖,再无孤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