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麦浪鼓(2/2)
张虎心里一紧,转身就想跑,可麦茬扎得脚疼,没跑两步就被绊倒了。蜀兵扑上来按住他时,他看见远处的麦浪在风里翻,黄澄澄的一片,竟比散关的旗帜还晃眼。
姜维审张虎时,没动刑,只是端了碗新磨的麦粥放在他面前。粥香飘得远,张虎的喉结动了动,却别过头不看。
“你知道老乡们今早干啥了吗?”姜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他们在粮仓周围挖了沟,沟里灌了水——不是防你,是防夜里来偷麦的田鼠。”他推了推麦粥,“你看,连田鼠都防,何况是人。”
张虎的肩膀抖了抖。他想起混在老乡里时,听见他们说“蜀军的粮仓比自家的还金贵”,想起那个补屋顶的老汉蹲在檐角哼的小调——不是魏地的曲,是蜀地的山歌,软乎乎的,像麦粥的热气。
“司马懿……”张虎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很,“他说只要毁了粮,陇上的人就会反过来怨蜀兵守不住粮……”
“他算错了。”姜维把粥往他面前又推了推,“老乡们怨的不是守不住粮的人,是来毁粮的人。你看这碗粥,是用你想掺沙土的麦磨的——甜不甜?”
张虎没说话,眼泪却掉在了粥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陇上割麦那日,天格外晴。老乡们举着镰刀往麦浪里走,蜀兵也跟着帮忙,镰刀起落间,麦秆“唰唰”响,像在唱歌。姜维站在田埂上看,见王双正帮个老婆婆捆麦束,捆得整整齐齐,比老婆婆自己捆的还紧实。
“将军!天水来信!”亲兵捧着信跑过来,信纸被风吹得颤。姜维接过一看,是庞统写的:“麦收了,分一半给散关——让司马懿尝尝,陇上的麦甜不甜。”
王双凑过来看了,急道:“给他送粮?咱们辛辛苦苦种的……”
“送。”姜维把信折好,望着散关的方向笑,“他不是想要粮吗?咱们就给。只是要让他知道,这粮是陇上的人愿意给的——他抢不走,偷不走,只能咱们送来。”
三日后,十车新麦送到了散关。司马懿站在寨门口看,麦袋敞着口,麦粒黄澄澄的,在日头下闪着光。送粮的蜀兵没带兵器,只扛着杆秤,笑着对魏兵说:“军师说了,这是陇上的麦,将军要是觉得甜,明年咱们还种。”
司马懿没接麦,只是伸手抓了把麦粒。麦粒在掌心滚,暖乎乎的,带着陇上的风。他忽然想起张虎被抓时传回的话——老乡们在粮仓周围挖沟防田鼠,说“蜀军的粮就是咱们的粮”。
“把麦卸下来吧。”司马懿转身往帐里走,脚步沉得像踩在麦茬上。郭淮跟在后面,忍不住问:“将军,真要收?”
“收。”司马懿的声音没起伏,“收了,才知道自己输在哪儿。”
帐外的雀还在笼里啄食,只是这次没人喂麦麸了。风从陇上吹过来,带着麦收的香,吹得帐帘“哗啦”响。司马懿坐在案前,看着舆图上被红笔圈住的陇西,忽然觉得那些粮仓不是珠子,是钉子——庞统早把钉子钉进了关陇的地里,拔不掉了。
陇上的麦堆得越来越高,老乡们的笑声混在风里,飘得老远。姜维站在粮仓顶上,望着成片的麦秸垛,忽然想起庞统信上的话——“防雀防鼠,不如让地里长更多麦”。
是啊,麦多了,就算被偷些、被糟践些,剩下的也够吃。人心也是——拢住了,就算有几个细作混进来,终究成不了事。
风又起了,麦浪跟着鼓起来,像千万面小鼓,在陇上敲出暖烘烘的响。这响,怕是要传到长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