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陇上春（2/2）

王双捏着字条的手直抖。他打了半辈子仗，没见过这么打仗的——不屠城，不烧粮，还跟老乡换麦种，倒像是来做客的。他想起司马懿的嘱咐：“守住天水，等我从散关发兵。”可现在城外的老乡都往蜀兵那边跑，他守着座空城，等谁呢？

消息传到散关时，司马懿正对着舆图发呆。郭淮站在旁边，脸比纸还白：“将军，南安丢了，天水也快了……徐邈在陇西的粮仓被蜀兵端了三座，他派人来求救，说老乡们都帮蜀兵运粮，他的人根本出不了城。”

司马懿没说话，只是把舆图往桌上一摔。图上的陇西被红笔圈着，像块烧红的烙铁。他想起当年在许昌，曹操跟他说：“打仗要狠，要让敌人怕。”可庞统不狠，他就像春风化雨，一点点把陇西的人心化了，化得魏兵站在城里，比站在敌营里还慌。

“不能再等了。”司马懿忽然道，声音哑得像吞了沙，“让张颌带五千兵去天水，必须把姜维赶出去——告诉他，别管老乡，敢帮蜀兵的，格杀勿论！”

郭淮吓了跳：“将军！杀老乡？那陇西人就真反了！”

“反就反了！”司马懿猛地拍桌子，案上的铜爵震得跳起来，“现在不杀，等庞统把陇西全占了，咱们连杀的机会都没了！”

可张颌的兵还没到天水，就被堵在了盐官峡。峡口的土道被挖断了，填上了刚化的雪水，泥深得能陷住马蹄。蜀兵躲在峡两侧的坡上，不射箭，就往下扔土块——土块砸在魏兵的甲上不疼，却把他们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将军！老乡们在峡那头挖沟呢！”亲兵从前面跑回来，满脸是泥，“他们说蜀兵给他们麦种，让他们别让魏兵过去！”

张颌勒着马站在泥里，看着峡口的土块像雨点似的往下掉，看着老乡们举着锄头在对面挖沟，忽然觉得手里的枪沉得像块铁。他想起飞仙岭上蜀兵扔给他的干粮，想起南安城下老乡们安静的眼神，忽然扯着嗓子喊：“撤！回散关！”

魏兵们愣了愣，跟着他往后退。泥里的马蹄印歪歪扭扭，像串没长齐的脚印。

而南安的粮仓前，姜维正帮着老乡装粟米。有个老汉捧着把麦种，往姜维手里塞：“将军，这是俺们留的最好的种，你们带回去种在祁山，明年肯定收得多。”

姜维接过麦种，种子暖烘烘的，带着土腥味。他抬头看陇西的天，雪全化了，天蓝得像块布，塬上的草冒出了绿芽，风一吹，软乎乎的。

“梁绪先生。”他忽然朝身后喊，梁绪正蹲在粮仓里核数，闻言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

“你看。”姜维指着远处的土塬，“军师说的‘陇上春’，是不是到了？”

梁绪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块饼——是蜀兵给的，用南安的粟米做的，嚼着甜。他望着城楼下换粮的老乡，望着坡上发芽的草，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是啊，春到了。不是雪化的春，是人心暖的春。

散关的帐里，司马懿把张颌的军报揉成了团。郭淮站在旁边，不敢说话。帐外传来风吹幡旗的声音，“哗啦哗啦”，像谁在哭。

“庞统……”司马懿忽然低声道，声音里没了狠劲，只剩疲惫，“他没跟我打仗，他在跟我抢人啊。”

抢陇西的人，抢人心。抢着抢着，就把他的陇西，抢成了蜀的陇上春。

远处的天水城头，王双解下了头盔。城外的老乡正朝城里喊：“蜀兵给麦种啦！不抢粮！”他望着南安的方向，那里飘来新麦的香味，暖乎乎的，像春天的风。

他忽然想，或许不用等司马懿了。或许，这陇西的春，本就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