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莫大羞辱21(1/1)
清晨,天光像是掺了水的牛奶,寡淡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漫溢进房间。陆寒星醒了,或者说,他的身体醒了,意识却仍沉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里。他维持着苏醒时的姿势,呆呆地望着窗外,瞳孔里映着流云,却没有焦点,仿佛在看另一个遥远而荒芜的世界。
佣人端着精致的早餐进来,银制器皿与托盘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没有反应,直到佣人轻声提醒,他才机械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食物是上等的,却在他口中尝不出任何味道,吞咽的动作如同完成一项枯燥的义务。餐毕,他立刻缩回身子,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蒙住,试图用一片人造的黑暗与寂静来麻痹所有感官,逃避这个他不愿面对的现实。
这两天,他的生活被简化为两件事:吃,和所谓的“睡”。然而,在那密不透风的被子堡垒里,并没有真正的睡眠。他全身蜷缩,裹得像一个茧,而被褥之下,那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却瞪得溜圆,里面没有一丝睡意,只有清醒的痛苦在无声地燃烧,闪烁着不甘、迷茫与深入骨髓的哀伤。
第三天中午,同样的流程再次重复。午餐后,陆寒星没有立刻躲回被子,而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像一尊被遗弃的玩偶。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里的世界越是明媚,就越是衬托出他内心的灰暗。视线缓缓收回,他扫过床边如同铁塔般伫立的四个保镖,他们的存在感像山一样压着他。目光再转向门外,可以看到巡逻人员规律走过的身影,脚步声整齐划一,构筑成一个他无法突破的、以“保护”为名的牢笼。
“哎!”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他唇边溢出,带着与他年轻面容极不相符的疲惫与苍凉。他成了秦家的耻辱,一个光鲜家族履历上不该存在的污点。他们——秦家那些所谓他的亲人,长辈,哥哥,或许还有那些他未曾谋面的亲戚——大概都希望自己从未存在过吧?这样,秦家就只剩下那个完美无瑕的骄傲。
他的双生哥哥,秦耀辰。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早早地扎进了他的心脏。那是怎样一个天之骄子啊,人见人爱,光彩夺目,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恩宠与祝福。而他呢?陆寒星,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种放逐和否定。
“哎!”
又是一声叹息,带着认命般的绝望。他听说,在娘胎里,他就注定是个配角。哥哥吸收了大多的养分,发育得健康强壮,而他则先天不足,发育得极其勉强。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继承人,那个“发育不好”的次品,被坏人恶意丢弃在乡下角落自生自灭,似乎就成了最合理的选择。可是,上天为何如此残忍?既然给了他一个如此不堪的开局,又为何偏偏让他如此痛苦地活着,连安静地消失都成为一种奢望?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又起了自杀的念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冲动了,他其实已经自杀过两次——一次决绝的跳湖,他的大哥通过新闻找到了他,一次绑架秦妄,开枪自杀,结果枪里的子弹早就打没了,他跳了海,又被救起来,继续这无望的人生。
死亡的阴影,再次悄然笼罩了他沉寂的眼眸。
他再次鼓起勇气第三次自杀!他看窗外!
在病床上呆坐了许久,陆寒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掀开被子,床上毛毛拖鞋。他挪动脚步,走向那个如同铁塔般伫立在房间中央的保镖首领——阿威。
阿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一道浅疤从眉骨划过,为他平添了几分煞气。他正抱着臂,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陆寒星在他面前站定,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哀求地说道:“威哥,屋里太闷了,我……我想去走廊走一走,就一会儿。”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又急忙补充,眼神怯怯地扫过门口,“你看,这么多巡逻的兄弟,我……我跑不了的。”
阿威闻言,锐利的目光聚焦在陆寒星苍白而带着恳求的脸上。他没有立刻回答,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了几秒,那沉默压得陆寒星几乎喘不过气。终于,阿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道:“可以。”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将一直挂在腰后的手铐拿在手里掂了掂,金属部件发出冰冷的碰撞声:“但我警告你,别耍花样!老老实实走一圈就回来。不老实,别怪我铐着你!”
那闪着寒光的手铐让陆寒星瞳孔微缩,他迅速低下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用一种极其顺从的语气低声道:“知道了,威哥。”
出乎陆寒星意料的是,阿威并没有立刻让他出门。男人转身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那件厚重的黑色羊绒大衣,然后走回来,动作有些粗鲁,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将大衣披在了陆寒星单薄的病号服外。
宽大的大衣几乎将陆寒星整个裹住,带着成年男性体温的暖意和一丝淡淡的烟草味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这个举动,与他刚才亮出手铐的威胁形成了奇特的反差。
这也凸显了陆寒星此刻真正的处境——他甚至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便服和鞋子,身上只有这套象征着他“病人”与“囚徒”身份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以及两双仅能保暖的毛毛拖鞋。秦家显然防他至极,杜绝了一切他可能穿着常服混迹人群或逃离医院的机会。这厚重的、属于别人的大衣,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说更像一种变相的标记和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