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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回 巴县夜惊佃户血 杨宅晨现缙绅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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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刘老伯直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对陈安和钱班头拱手道:“回禀陈三爷,王太爷。死者陈怀礼,系被人以钝器(疑为柴刀背或类似硬物)猛击后脑,导致颅骨开裂,颅内出血;随后又遭绳索或带状硬物勒颈,气管及颈部大血管断裂,窒息而亡。全身上下有多处抵抗伤,尤以面部、手臂及胸腹部为甚,可见死者生前曾与凶手奋力搏斗过一番。致命伤在后脑与颈部,系二次重击,凶犯下手狠毒,实属故意杀人。”

“那……那凶手……”陈安声音嘶哑地问道。

刘老伯摇了摇头:“尸身之上,并无发现可以直接指认凶手的特征。不过,死者指甲缝中似乎残留有少许皮屑组织,待带回衙门细细检验,或可发现些许线索。此外,死者右手手指有轻微划伤,像是被某种锋利之物所伤,但伤口表浅,并不足以致命。”

钱班头在一旁补充道:“陈三爷,方才我等在屋外询问了周大郎的左邻右舍,据他们所言,周大郎此人平日里倒也还算本分,只是嗜酒如命,酒后时常会撒酒疯,与家中婆娘春枝争吵不休。但邻里也说,周大郎并非凶悍之辈,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亲手动手,今日竟会杀人,实在令人费解。”

陈安听得心头愈发沉重,正欲再问,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周大郎已被两名衙役押了进来。只见他身形魁梧,方面阔口,此刻却是一脸的颓唐与麻木,身上那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短衫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和泥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他一进院子,便瞥见了房内的尸身,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与惧怕,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甚至还咧嘴笑了笑,对陈安拱手道:“陈三爷,您……您可来了。人……是我杀的。”

陈安见他如此行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怒极反笑:“周大郎,我爹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下此毒手,将他残忍杀害!”

周大郎听了这话,脸上那丝僵硬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眼神变得凶狠起来:“陈老爷是老爷我是老爷?哼!他陈怀礼算个什么东西!仗着他是个举人老爷,在这巴县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连我老婆都不放过!我周大郎虽穷,却也是有血性、有尊严的!他既然敢动我的人,我便要他偿命!这,便算是我周大郎对他陈怀礼的报应!”

“你胡说!我爹平日里与人为善,从不仗势欺人!”陈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大郎厉声喝道,“你……你莫非是与人通奸,杀害了我爹,还要故意诬陷我爹的名声?”

“通奸?”周大郎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绝望,“好一个通奸!陈三爷,您是读书读傻了吧?还是故意装糊涂?这事儿,整个巴县东乡,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猛地转身,目光怨毒地盯着春枝,吼道:“春枝!你这个贱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春枝被他吼得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连连后退,哭喊道:“大郎!你……你冷静些!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怎样?!”周大郎咆哮着,将手中的扁担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上个月十五,我去镇上卖粮食,才晚了两天没回家。回来时,便撞见这老东西……陈怀礼这老匹夫,衣衫不整地从我家炕上爬起来!他还满脸淫笑着对我说:‘大郎啊,你辛苦在外跑船,也该歇歇了。你家娘子……嗯,模样儿是俊俏,就是身子骨弱了些,也该好好补补了。’当时,我就气得浑身发抖,抄起门边的扁担就要打死他!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赌咒发誓说只是一时糊涂,是看你老实本分,家中无人,才一时起意,并非有意轻薄,还说会给我一大笔钱作为补偿,只求我饶他一条狗命……”

周大郎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眼中布满了血丝:“我当时……我当时气昏了头,也信了他那鬼话,便暂时饶了他。谁知……谁知他竟是本性难移!就在前日夜里,他又摸到我家来,说什么……说什么看我老婆越看越喜欢,非要纳她做小妾,还说只要我签字画押,将春枝转让给他,他便将我家那几亩薄田的租子永远减免……我当时气得热血上涌,便想将他打出门去,可他……他却反过来污蔑我,说我趁他独自一人,意图强奸他……还大声呼救,想引来邻里,让我身败名裂!”

“放你娘的狗屁!”春枝突然尖叫起来,打断了周大郎的话,“周大郎!你这个没用的窝囊废!你……你血口喷人!是你……是你自己趁杨老爷喝醉了酒,意图不轨,被杨老爷发现,你才……你才恼羞成怒,杀了他灭口的!”

“你……你胡说!”周大郎气得双目赤红,伸手便要去抓扯春枝的衣领。

“都给我住手!”钱班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两人强行拉开,厉声喝道,“周大郎!春枝!你们二人在此喧哗什么!还不速速随本官到县衙听审!谋杀亲夫,殴打乡绅致死,皆是重罪,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干扰公务!”

周大郎听了“谋杀亲夫”四字,身子猛地一震,随即惨然一笑:“谋杀亲夫?呵呵……不错,不错,我这便是谋杀亲夫。可我这亲夫……又何曾将我当人看过?这女人……这女人又何曾对我有过半分真心?”他转头看向陈安,眼神复杂,“陈三爷,我周大郎今日斗胆说一句,令尊陈老爷……他……他并非如外界所见那般道貌岸然。他……他是个伪君子!”

陈安闻言,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被钱班头拦了下来:“陈三爷,令尊尸骨未寒,案情尚未明了,还请您稍安勿躁,随我等一同前往县衙。一切详情,自有王太爷升堂审理,查明真相。”

夜风渐起,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了几分凄凉。陈安站在破败的院落中,望着那具冰冷僵硬的尸身,望着周大郎那双充满血丝与绝望的眸子,望着春枝那梨花带雨、哭得死去活来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平日里看似淳朴善良的父亲,怎会与这等不堪的丑事牵扯上关系?那个平日里懦弱无能的周大郎,又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凶狠决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方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父亲昨日清晨出门时,亲手交到他手中的,还叮嘱他说:“安儿,为父今日要去陈家坳收一笔积年的旧账,晚间未必能回来。这方玉佩你且收好,若是我天黑之前未能归家,明日你便自行去陈家坳寻我。”可如今,玉佩依旧冰凉地贴在他的胸口,而他的父亲……却已阴阳永隔,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衙役们举起了手中的火把,跳跃的火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陈安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血腥与罪恶的土坯房,咬了咬牙,跟着钱班头和周大郎夫妇,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县城的方向走去。夜空中,那轮残月终于挣脱了乌云的束缚,重新洒下清冷的光辉。然而,这惨淡的月光,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的安宁,反而将地面上那蜿蜒的血迹,照得愈发清晰刺眼,仿佛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血色道路。

巴县的夜,更深了。江水依旧在黑暗中默默地流淌,仿佛要带走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哀愁,却又将无数的秘密与恩怨,深深埋藏在冰冷的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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