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帝庙的木匠(2/2)
镇民的议论
周木生在关帝庙住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半天就传遍了砚湾。
“外乡木匠?”卖豆腐的王二嫂踮脚扒着关帝庙的断墙,“瞧着不像好人,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扛着凶器!”
“凶器?”卖糖画的老张头舔了舔糖勺,“那锛子是木匠的家什,能算凶器?”
“我可听说了。”杂货铺的赵掌柜压低声音,“他屋里那本破书,画着些青面獠牙的鬼。昨儿夜里我起夜,看见关帝庙的窗户透出绿光,怕不是在搞什么妖法!”
“可纸门张的阿禾总往他那儿跑。”卖油的李三嫂插话,“今儿早我见她抱着个木匣子,说是跟周木生学做木梳。”
“学做木梳?”王二嫂嗤笑,“我看是学降鬼吧?阿禾那丫头,最近总说看见影子,昨儿还说她娘的影子在院墙上晃——”
“打住打住!”赵掌柜敲了敲柜台,“莫要瞎嚼舌根。阿禾那丫头,我看着长大的,机灵得很。周木生再外乡,也是个手艺人,能害谁?”
话虽如此,镇民们看周木生的眼神还是多了几分戒备。只有小满不怕他。
第二日天刚亮,小满就揣着两个烤红薯,溜去了关帝庙。
周木生正蹲在檐下劈木头。他脱了外衫,露出结实的脊背,汗水顺着肌肉往下淌。锛子在手里转得飞快,“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杉木就裂成两半。
“看好了。”他把劈好的木块递给小满,“这是杉木,性软,做家具最合适。你听这声音——”他用斧背敲了敲,“声音脆生生的,没闷响,说明没生虫。”
小满接过木块,学他的样子敲了敲,果然“当当”响。
“再看这木纹。”周木生指着木块上的纹路,“顺着纹路劈,省力;逆着纹路,锛子要卡壳。就像做人,顺着性子来,少惹麻烦。”
小满似懂非懂:“那要是遇到硬木头呢?”
“硬木头?”周木生挑眉,“得用巧劲。就像这把短剑——”他从包裹里摸出把锈迹斑斑的短刀,“砍硬木之前,先在木头上划道印子,告诉它‘我要劈这儿了’,木头就不较劲了。”
他举起短刀,在一块青冈木上划了道浅痕,然后抡起斧头,“咔”的一声,木头应声而裂,裂口整整齐齐,像被尺子量过。
小满拍着手笑:“周叔叔好厉害!”
周木生擦了擦汗:“厉害啥?我爹说,木匠的手是木头教的。你对木头好,木头就对你实诚。”
他忽然停下动作,盯着小满的腕子:“你这红绳,哪来的?”
“祖母编的。”小满摸了摸,“说能拴住阳气。”
周木生皱了皱眉:“阳气是拴不住的。人活一口气,气在,阳气就在;气散了,拴也拴不住。”
“那要怎么护着?”小满问。
“敬着。”周木生把短刀收进包裹,“敬天地,敬鬼神,敬自己。鬼怕的不是纸门,是人心正。”
小满似懂非懂,忽然指着他的包裹:“那本书,能借我翻两页吗?”
周木生犹豫片刻,解开蓝布包裹,取出《木经注鬼篇》。书页泛黄,边角卷着毛,字是用小楷写的,密密麻麻。
“莫要翻到最后几页。”他叮嘱,“那是禁术。”
小满接过书,凑在太阳底下看。第一页画着棵大树,树根缠着无数红线,配文是“木生魂,魂附木,善魂护,恶魂噬”。第二页画着个纸人,身上贴着符咒,旁边写着“纸能隔阴阳,亦能引鬼来”。
“周叔叔,这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小满指着纸人那页。
周木生正低头磨斧子,闻言抬头:“假的。”
“假的?”
“真的。”他又说。
小满被他绕糊涂了:“到底是真是假?”
周木生放下斧子,望着远处的辰河:“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就像这河水,你说它有生命,它就流得欢;你说它是死水,它就臭得慌。”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走,去河滩捡螺蛳。晌午请你吃螺蛳粉。”
小满欢呼一声,跟着他往河边跑。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腕子上的红绳,在阳光下晃啊晃,像团跳动的火。
暗涌
没人注意到,周木生在河边捡螺蛳时,从包裹里摸出块黑黢黢的木头。那木头像段被烧过的树桩,表面却泛着暗红的纹路,像条盘着的蛇。
他把木头藏在怀里,望向纸门张的方向。
那里,小满的祖母正扶着门框,望着他的背影。老人的脸色比冬天更白,眼窝凹陷,却拉着小满的手,轻声说:“阿禾,离那外乡人远些。”
小满歪头:“奶奶,他不是坏人。”
“好人是好人,可有些事……”祖母叹了口气,“你记着,纸门不开,鬼不上路。”
小满似懂非懂,蹦蹦跳跳去追周木生了。
祖母望着她的背影,又望向关帝庙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管里的半块铜钱——那是她丈夫当年走茶马古道时留下的,背面刻着个“安”字。
风卷着辰河的水汽吹过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