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代嫁风云（2/2）

拜堂时，天地桌前的红烛烧得正旺。

云袖盖着盖头，听着赞礼官喊“一拜天地”，膝盖却不自觉地发抖。她想起月瑶说过，拜堂时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可她连高堂是谁都不认识——宋老爷已经走了，顾老爷在山脚下，今日也没来。

“二拜高堂——”

盖头被挑开。

顾砚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穿着喜服，眉眼被红绸映得发亮，可麻子还是那么明显，像撒在雪地里的芝麻。

云袖望着他，喉咙发紧。

顾砚却愣住了。他盯着云袖的脸，又看看她袖口露出的半截帕子——那是他前日替她捡《诗经》时，用自己帕子包的，帕角绣着朵野蔷薇。

“你……”他声音发颤，“你不是月瑶小姐？”

云袖的手攥紧了盖头的流苏：“我是宋家丫鬟云袖。”

堂外的宾客炸开了锅。小桃哭着要冲进来，被喜娘拦住：“吉时不能乱！”

顾砚却突然笑了。他伸手抓住云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喜服传来：“我翻过你的包袱皮。”

云袖愣住：“什么？”

“前日你替小姐整理妆匣，包袱皮掉在地上。”顾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上面有你抄的《论语》，字迹娟秀，和先生写的一样。”他从怀里掏出半卷书，“你看——”

云袖接过书。是《论语》，书皮上的“学而时习之”四个字，正是她三年前在柴房抄的，当时怕被月瑶发现，特意用了小楷，笔画里还带着紧张的颤。

“我猜，是你。”顾砚望着她，“你替小姐抄书时，我在窗外见过。你念诗的声音，像山涧里的泉。”

云袖的眼泪掉下来。她想起三日前，自己在柴房替月瑶抄《桃夭》，顾砚蹲在窗外，麻脸贴着窗纸，听她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小姐若不愿嫁，我便替她。”她当时说。

“我若不愿娶，便由你。”他当时答。

原来，有些话，不用说出口，风会替你传。

堂外的喧哗渐弱。赞礼官喊：“夫妻对拜——”

顾砚松开她的手，对着她深深一揖。云袖也还了揖，盖头下的眼泪滴在喜服上，晕开一片红。

“往后，我护着你。”顾砚说，“不管是顾家的风雨，还是宋家的恩怨，我都护着你。”

云袖望着他麻脸下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洞房里，红烛烧到了尽头。

云袖坐在床沿，望着顾砚掀开盖头。他的麻子在烛光下泛着淡青，却比她想象中好看——那是经历过风雨的痕迹，像高家庄后山的野松，树皮粗糙，根却扎得深。

“云袖。”顾砚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我昨日去宋府，见了苏夫人。”

云袖一怔。

“她说，月瑶小姐去了尼姑庵。”顾砚说，“她哭着说，对不起你，可她实在怕……”

云袖松了口气。她想起月瑶躲在祠堂时说的话：“云袖，你比我勇敢。”

“顾公子，”她轻声说，“我不后悔。”

顾砚笑了。他从怀里掏出块碎玉——正是两年前宋怀安送他的聘礼，玉上雕着“瑶”字。他把玉塞进云袖手里：“这是我给月瑶准备的，现在……给你。”

云袖摸着玉上的“瑶”字，想起月瑶的名字。“瑶”是美玉，可她知道，自己不是玉，是草籽。可草籽也能顶开石头，长成大树。

窗外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顾砚吹灭红烛，将云袖拥进怀里。他的麻子蹭着她的脸，有点痒，却很温暖。

“云袖，”他说，“明日我带你去山脚下。我种了片野蔷薇，等花开时，你坐在花下读书，我在旁边劈柴。”

云袖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她想起高家庄的草垛，想起宋府的后花园，想起自己在柴房抄书的夜晚。

原来，命运的石缝里，真的能长出大树。

而她，这颗被命运抛进石缝的草籽，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