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烬灭安澜(2/2)
“伐!”永信监院只吐出一个字。
沉重的板斧在月光下划过惨白寒芒!
“哐!”第一斧狠狠砸在朽坏的窗框上!木屑飞溅!
“嚓!”第二斧劈向那扇早已摇摇欲坠的破门!门板应声碎裂!
“噼里啪啦!”如同摧枯拉朽!斧刃疯狂地啃噬着早已不堪岁月的木柱、门板、窗棂!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朽木沉闷的爆裂和尘灰飞扬!
火光晃动,将僧人们挥汗如雨、沉默劈砍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残破的土墙壁上,仿佛一场古老而血腥的降魔仪式。木板、门扇、椽子……一件件昨夜见证过无尽恐怖与杀机的物件,在斧劈火燎中化为满地狼藉的柴薪。每一片飞落的碎木,都沾染着那挥之不去的陈腐尸腥气。
当那座囚禁了无数秘密和诡异枯柩的房间被彻底拆卸肢解成一地废墟时,所有人才将目光转向了那真正恐怖的源头——空房中央,那具依然完好,散发着沉寂死气的巨大枯柩!
它通体乌沉,边缘腐朽,如同巨兽盘踞的遗蜕。
“劈了它!”慧明住持的声音带着除魔务尽的厉色,“剁成碎木!一块不留!连同这院中拆下的一切秽物,全部堆起——”他猛地指向院中刚刚清理出的一片空地,“——烧!”
最后两个字如同命令之火!
拆解枯柩斧刃撞击木质的沉闷声响,彻底将残留的最后一丝安宁碾碎!那厚重异常的棺板在锋锐的斧刃下裂开、崩碎。木板撕裂处并无寻常木头的清香,只有一股更加浓郁的、如同封存了腐烂血液的腥甜气息散逸出来。巨大板木被数人合力抬到早已堆成小山般的废墟木料堆上。
永信手中的火把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座由枯柩遗骸、房屋残肢堆砌起来的巨大“柴堆”!
“轰!”
烈焰再次升腾!赤火贪婪地吞噬着这些浸染过邪异的存在!这一夜的火焰相对平静,没有那冲天秽气,只有更浓厚、更刺鼻的焦糊木烟弥漫开来,其中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血腥、檀香与尸蜡混合的怪异焦臭。火光映照下,僧人们的脸绷得如同石刻。
火堆在黎明前燃尽。西偏院中央只余下一片巨大乌黑的炭烬痕迹,如同大地上被烫焦的丑陋疤痕。
晨光熹微,重新笼罩云隐寺。林湛倚在自己那扇昨夜也被波及、摇摇欲坠的破旧门框旁,浑身无处不痛,衣衫沾满尘灰血迹,形容憔悴如同鬼魅。他目光沉静,越过这片狼藉焦土,落向远处僧院深处。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
笃…笃…笃…微弱的木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从大殿方向隐约传来。
踏…踏…沙…扫帚扫过清晨沾露落叶的轻柔摩擦声,由远及近,节奏舒缓而平常。
……呜…轻烟袅袅,那是后院大灶房柴草的烟气升腾而起,带着人间灶头特有的温吞烟火气,与清晨的凉风混杂……
没有怨毒的气息,没有腐朽的甜腥,没有那如同诅咒般粘腻冰冷的窥视感。只有这古刹千年固有的晨息,疲惫却坚定地重新流动起来。阳光洒落,照亮僧人扫地的虔诚背影,照亮庭院石阶上斑驳的青苔。
林湛低头,从怀中缓缓抽出那卷布面蓝封、边缘磨损的《易经》。封面上那古拙的“易”字,在破云而出的晨光下温润流淌,如同经历了烈火淬炼的玉石,散发着一种无言的、厚重而浩大的光芒。书的脊骨处,一道崭新的细微裂痕清晰可见,如同昨夜绝命之役的荣耀勋章。
他指腹轻轻拂过那裂痕与古字,昨夜那冰冷刺骨触及书页时指尖感知的浩然正气的搏动,那面对魔瞳奋力掷出的决绝刹那,再次掠过心头。劫波渡尽,胸臆间萦绕的不再仅仅是恐惧,更有一种从无尽幽暗深渊中爬出、重见朗朗乾坤的澄澈与开阔。
那棺邪,那枯柩,那空房,连同昨夜一切可怖的魇影,皆已化作了枯涧三尺黄土下的尘泥,化作了西偏院焦炭灰烬上的薄烟。云隐寺,这座历经风雨的老寺,如同一位终于甩脱了附骨恶蛆的老人,在晨光梵呗、洒扫炊烟中,缓缓吐出一口沉积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浊气,重新归于它应有的模样——沧桑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