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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绝境典当与横祸降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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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那点勉强维持的、属于职业的平静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厌倦和鄙夷,像驱赶缠在脚边的乞食野狗,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狠厉。

“哼!都说是祖传宝贝,你家有龙筋凤胆吗?就这品相?一两二!死当!要当,柜上写票,按手印!不当?就趁早拿走!”他语气冰冷,语速极快,将那青灰色的玉环随手往靠近栅栏的柜台木板上一扔,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随后便抓起桌上的水烟袋,咕噜噜吸了起来,眼睛半眯着,望向店堂高处挂着的烟熏火燎的不知什么神佛的画像,再也不看老汉一眼。那态度,仿佛丢下的不是一块玉,而是一枚惹人厌弃的秽物。

那一声“啪嗒”,像鞭子抽在老汉心上。他扒着铁栏的手指颓然松开,那点支撑他走到这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佝偻的背脊猛地塌陷下去。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绝望混合着,狠狠啃噬着他仅存的自尊心。柜台上那枚躺在冰凉乌木上的小玉环,在昏沉的光线里,圆润的边缘似乎闪着冰冷的泪光。爹的脸在记忆里闪过,然后是豆儿仰着小脑袋等待食物的清澈眼神……眼前一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

死当?才一两二钱银子?能换多少米?够他和豆儿熬到开春吗?能留出给豆儿的吗?

那点钱,如同悬在悬崖边的稻草,明知不堪重负,可他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当……我当……”老汉嘴唇哆嗦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灵魂撕裂般的痛苦。他几乎是呻吟出来。

掌柜眼皮都没抬,朝身后一个一直低头站在阴影里的学徒摆了摆手。学徒快步上前,面无表情地取过玉环,动作麻利地在一张早已印制好的发黄当票上填写起来。“死当”两个字格外醒目。随后打开柜台侧面仅容一只手出入的推拉小铁窗。

“签押,按手印。”

老汉枯槁的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他根本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只能任由学徒抓起他那布满裂口和老茧的冰冷食指,沾了廉价发黑的印泥,在指定位置重重按下。鲜红的、带着他体温的指印,落在冰冷的黄色纸页上,像一个凄厉的伤口,也像最后的出卖契约。

学徒飞快地将一张薄薄的银票和那张盖满官印、写着刺目条款的当票从小铁窗推了出来。

“点好,离柜概不负责。”学徒的声音平板得像块木头。

老汉死死盯着那薄薄的纸片,和旁边一小串用红绳拴着的、在阴暗光线下黄澄澄有些耀眼的铜钱(大约是找补的零头)。仿佛那不是钱,而是他剜出来的一片心肝。他哆嗦着手,将那几样东西抓到手里,紧紧攥住,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皮肉里。银票冰凉,铜钱更冰。那冰凉直透心底,驱散了当铺里的暖意,只剩一片冰天雪地的死寂。

他将银票铜钱和那张屈辱的当票一并揣进贴身衣袋,失魂落魄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厚重的毡帘再次掀开,室外的风雪寒气扑面灌入,激得他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栗,猛地又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呛咳。

好不容易咳声稍歇,他扶着冰冷的门廊柱子喘气。门外天光大亮,积雪刺目。他需要去买米。怀里那张染着他心头血的当票硌着皮肤,像烧红的烙铁。他踉跄着走下当铺门前高高的石阶,每一步都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老汉没有注意到,当他站在福寿号门口咳嗽发抖时,对面街角那座叫“如意”的酒楼门廊下,厚厚的挡风帘子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隙。缝隙后面,一双被酒气熏得赤红浑浊、镶在金丝鼠皮帽沿下的眼睛,正死死地、贪婪地盯着他刚刚揣进怀里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银票和铜钱的轮廓。

这人正是镇上出了名的黑心地主,钱豹。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臃肿得像个发酵过度的米缸,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缎面皮袍油光水滑,脖子上围着一圈黑得发亮的貂鼠皮,脸上横肉堆积,一双豆眼在肥肉里几乎找不着。他今日正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在如意楼喝酒谈事,暖阁里酒酣耳热,出来小解,刚好瞥见了王老汉从当铺出来的落魄身影。更关键的是,他眼尖地瞄见了福寿号掌柜隔着铁栅接过那枚玉环时的微微一瞥——那眼神,钱豹太熟悉了,那是老猫盯着耗子洞的专注!

凭他横行乡里几十年的眼力和消息,一眼便认出那是王老汉!那个住在靠山屯最犄角旮旯、家里连口像样锅都没有的穷光蛋!这老棺材瓤子居然有东西当进福寿号?再看到老汉那失魂落魄、小心翼翼藏东西的模样,钱豹那颗被劣酒和贪婪烧得滚烫的心猛地一跳!

他顾不上回暖阁,酒醒了大半。肥胖的身体贴着酒楼冰冷的雕花门廊柱子,只露半张脸,看着王老汉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街角。他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贪婪的目光里闪烁着阴狠而兴奋的光芒。

片刻后,粮油铺内。

老汉攥着手里那点可怜的、用灵魂换来的钱,站在高大的米斗柜台前。那几串铜钱花得极快,换成了一小布袋糙米,掺着许多谷壳碎石,重量轻飘飘的,与怀中那张冰冷的当票形成了可笑又残酷的对比。他又买了两个最便宜、硬得几乎能硌碎牙的黑面馍馍,用粗纸包好,最后剩下的两枚铜钱买了一小把最便宜的咸菜疙瘩。

掂量着这点可怜巴巴、连自己肚皮都难以填饱的食物,老汉心里塞满了沉甸甸的绝望和无力。雪水顺着打湿的草鞋缝隙沁进来,脚趾冻得麻木刺痛。他不敢再想玉环,更不敢想家中空空的米缸和空空的粮袋。唯一的安慰是怀中那两块掰碎的小米饼干粮尚在,温热地贴着心口。那是豆儿的命。

他将糙米袋子扎紧,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的浮木。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硬馍和咸菜揣进另一边口袋,生怕被挤碎了。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痛苦地吐出一口气,白色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短暂的一团,随即消散。走出粮油铺的门槛,刺骨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他缩紧了脖子,将破棉袄又裹紧了些,准备踏上那漫长冰冷的归途。

就在他抱着那点可怜的救命粮,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镇子北口那片积雪覆盖、几棵枯树伶仃的荒场时,几个身影鬼魅般堵住了他的去路。雪地上投下几条长长的、摇晃的阴影,一直延伸到老汉踟蹰的脚下。

当先一人,正是钱豹!肥胖的身躯裹在那件宝蓝色绸缎皮袍里,像一个巨大的、移动的包裹。貂鼠皮的围脖下,那张油腻赤红的胖脸上堆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假笑,眯缝的小眼里闪烁着贪婪而凶悍的光。

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穿着厚实短打的狗腿子。一个三角眼,眼神阴鸷地盯着老汉怀里的布包;另一个歪着嘴,脸上带着蛮横的痞气,双手抱臂,粗壮的胳膊似乎要把短袄的袖口撑裂。两人身上的酒气和劣质烟草味,即使在寒风中依然浓烈地飘散过来。

“王老爹!”钱豹的声音带着一种亲昵的虚伪,像沾了蜜糖的毒药,“大冷天的,这是买粮去?啧啧啧……你看你老,这穿的……冻坏了吧?”

老汉猛地僵在原地,怀里那袋轻飘飘的糙米瞬间像有千斤重!他认得钱豹!靠山屯周边十里八乡,谁不认得这尊恶神?看着对方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和那两双饿狼般的眼睛,一股寒气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钱……钱老爷……”老汉的喉咙像是被冻住了,声音干涩发颤,“是……是买了点……”

“哦?买的啥?”钱豹向前逼近一步,庞大的身体如同一堵移动的墙,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身后的两个狗腿子也默契地左右围了上来。荒场空旷,风声呜咽,他们的动作带着明显的胁迫意味。

“就……就一点糙米……”老汉下意识地想把怀里的米袋往身后藏,可一个苍老的农夫,哪里藏得过三个虎视眈眈的壮汉?

“糙米?嘿嘿,”钱豹假笑几声,眼珠在王老汉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落在他胸前那因为抱着粮食而有微微凸起的破棉袄上,“王老爹,你不老实啊!刚在福寿号里,那宝贝疙瘩……啧啧,我都看见了!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你钱大爷我?”

老汉的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窟!怀里那冰冷的当票瞬间变得无比烫手!

“没……没什么宝贝!穷老汉……哪有什么……”老汉急急地辩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缩。

“少给老子装蒜!”钱豹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变戏法一样,陡然浮起一层骇人的戾气!三角眼里的贪婪变成了赤裸裸的凶光。“乖乖把你怀里那个福寿号看上的‘好物件儿’交出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歪嘴狗腿子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伸向老汉胸前!速度快得惊人!

“干什么!”老汉发出惊恐的嘶吼,如同受伤的老兽。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抱紧怀里的米袋和胸口的位置,整个身体向侧面躲闪!

可那歪嘴狗腿子动作实在太快!老汉躲闪的动作只避开了直接抢夺米袋的可能,那蛮横的爪子“嗤啦”一声,竟狠狠攥住了老汉棉袄破旧的前襟用力一扯!劣质的布料应声裂开了一大片,露出里面同样破烂的夹袄!与此同时,老汉怀里抱着的那一小袋糙米和另一个口袋里的硬馍、咸菜疙瘩,随着他这一躲和对方的撕扯,全都掉在了积雪的地面上!

“我的粮!!”老汉目眦欲裂!那是他的命!他忘了眼前的危险,本能地就弯腰要去捡。

“哼!找死!”钱豹眼中凶光爆射!他身后的三角眼狗腿子更是暴起发难!就在老汉弯腰的瞬间,这家伙抬起穿着厚底皮靴的脚,对准老汉毫无防备的后腰,狠狠地、用尽全力踹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却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王老汉正拼命弯腰去护着那掉进雪泥里的米袋和硬馍,猝不及防!那股从后腰爆开的剧痛和凶猛的撞击力,像被一匹狂奔的野马当胸撞上!巨大的力量让他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扑进坚硬冰冷、混杂着碎石和污雪的地里!脸朝下狠狠砸落!

噗!

脸颊、嘴唇重重拍在冻硬的地面上,一股带着土腥和血腥的铁锈味瞬间在口鼻中弥漫开!糙米从破裂的袋口洒出来,混杂着地上的污雪和泥浆,那两个黑硬的馍馍在泥水里滚了几圈,沾满了污泥和雪沫子。那包着的咸菜疙瘩,更是在污雪里被踩踏得不成形状!一片狼藉!

剧烈的疼痛瞬间淹没了全身!后腰像是断裂般剧痛难忍,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翻江倒海地痉挛。鼻子被撞得酸痛无比,黏稠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鼻子里涌出,沿着下巴滴落在污浊的雪地上,砸出点点刺目的暗红斑点。嘴里也破了,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天旋地转!世界在眼前颠倒旋转。老汉像一条被扔进泥沼的老狗,佝偻着背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雪泥中,无力地抽搐、喘息。每一次吸气,喉咙里都灌满了冰冷的泥雪气味和浓重的血腥。

而那包得严严实实、老汉视若心头肉的、准备给豆儿的小米饼干粮,也在刚才的剧烈撕扯和倒地时,从他怀里滚了出来。一个沾了泥,另一个被三角眼狗腿子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滚落在更远的泥坑里,碎成几块,迅速被肮脏的雪水浸透。

两只沾满污泥和雪水的厚底棉靴,故意踩踏着散落的糙米和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硬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钱豹那肥胖臃肿的身影,踏过地上的狼藉,一步步走到倒地蜷缩、痛苦呻吟的王老汉身边。他那张油腻赤红的胖脸因兴奋和贪婪而扭曲变形,俯视着挣扎的老人,如同俯视砧板上待宰的鱼。

“搜!”钱豹的声音冷酷得像冰锥,“给老子仔细搜!挖地三尺!那福寿号看上的好东西,肯定在这老东西身上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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