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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归云深处叩寂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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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归云深处叩寂门

那声破碎的、夹杂着浓厚血腥与绝望的呼号——“法师……救我!有……有妖物……噬我!!!”——撕裂了归云寺门前死水般的寒寂,狠狠撞在破败的山门残柱上,回声空洞,最后消弭于更宏大的冷风呜咽里。

慧寂法师握着那柄枯枝扎成的破旧扫帚的手,纹丝未动。仿佛方才撞入死地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蓬枯草被风挟裹至此。那双低垂如万年古井的眼,并未看向地上那团散发出浓烈腐朽恶臭的“存在”,也未立刻落在那暴露于灰白天光下、狰狞搏动如同地狱活物的墨魔鬼面上。他只是循着那呼号的方向,缓缓地、极慢地,抬起了眼皮。

眼角的褶皱如同干涸河床最深的裂罅,里面沉积着无可量度的光阴尘埃。那目光并非锐利,亦无讶异,更无慈悲信徒常有的悲悯。那是一种沉寂到近乎虚无的穿透力,像冰面下凝滞的深流,无声无息地漫过山门前冰冷污秽的冻土、零落的枯枝碎石、那被血污与泥泞糊得面目全非的“人”形,还有那只死死抠住他破草鞋边缘的、指甲断裂满是黑垢泥血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从僵立的两人身侧掠过。林溪舟最后的呼喊耗尽了他所有残存的气力,如同被捞上岸的鱼,大张着嘴徒劳地翕合,喉管里只能挤出断续破碎的嘶鸣,身体仍在无意识地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得左臂上那可怕的墨魔搏动更加剧烈,皮肤下粘稠墨浆翻滚的声音似乎清晰可闻。

慧寂法师的目光终于从林溪舟身上移开,如同审视一件经年的旧物,极其迟缓地掠过他蜷缩的、微微起伏(仅仅是残存的生命气息鼓动)的脊背,最终,沉沉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落在了林溪舟紧紧抱在怀中、被污秽破布和撕裂单衣层层包裹的布囊之上。

布囊的某一角,被林溪舟在最后绝望的抓抱中无意间扯开了一线缝隙。

破寺的阴风呜咽着,从那微不可察的缝隙中,一缕纤细得近乎无形的烟气……逸散了出来。

那并非庙宇焚香的檀气,亦非野火焚烧的烟火气。它在惨淡灰白的天光下几乎肉眼难辨,色泽却诡异到了极点——一种深沉内敛如墨玉的底色中,无数细微的、粘稠的、如同沸腾血珠凝聚又爆裂般的深紫色纹络在其中闪烁游动!仅仅是一缕细如发丝,却散发着冰窖底层混合着千年棺木腐坏的阴寒死气,更掺杂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异香!这气息只泄露一丝,周遭地面薄薄的白霜竟似被其侵蚀,发出极其细微的、若有似无的“滋滋”声响!

那缕紫黑烟丝飘摇着,带着死寂的妖异,与山门深处残破大殿里隐隐传来的一记低沉木鱼声——咚!——无声缠绕。木鱼声沉涩凝滞,如同老树巨根在幽深地底艰难地一搏,却压下了那缕烟丝散发出的恶念与诱惑。

慧寂法师喉间终于滚出一声极其缓慢、悠长、如同巨石坠入万丈深潭的……叹息。

“唉……”

叹息声落下的同时,他那枯槁如千年虬根的手终于有了动作。没有搀扶,亦未去触碰林溪舟那只死死抓住他草鞋的肮脏手掌。只是伸出一根同样布满褶裂老茧的食指,极其轻、极缓地,点在了林溪舟暴露在外、疯狂搏动吸吮的墨魔鬼面最外围的一条扭曲“触须”上!

指端落处!

滋——!!!

仿佛滚烫的铁钎猛然插入冻结的血肉!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冰封灵魂的寒意,瞬间从指尖侵入!林溪舟身躯猛地一个僵死般的震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嗬嗬闷响!左臂上的墨魔骤然收缩!搏动的频率被打乱!原本贪婪扩张的七个吸吮漩涡猛地向内塌陷!紧接着又爆发出更为混乱的、带有狂怒挣扎意味的抽搐!污黑粘稠的浆质在透明皮肤下疯狂激荡冲击,凸起处几乎要破皮而出!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更猛烈的、仿佛要将灵魂连带那魔物一同撕裂的剧痛,狠狠贯穿了林溪舟残存的意识!他身体绷直如弓,指甲深深抠进泥地!

但那混乱与狂怒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慧寂法师那根枯瘦如柴的手指,仿佛带着万钧冰冷沉重的力量,牢牢钉在那“触须”之上。指腹接触点的皮肤下,那疯狂抽搐暴起的紫黑脉络,如同被无形的、冰冷的、绝对的秩序强行禁锢!挣扎扭曲的力量被死死按回皮肉深处!那七个收缩又爆发的漩涡,在触碰到这股寒冰封印般的力量后,如同受到惊吓的吸血水蛭,不甘、狂躁、却最终被更深重的力量镇压!搏动幅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吸吮感也诡异地……弱了下去!像是在积蓄下一次更凶猛的爆发,又像是被瞬间冰封,暂时蛰伏!

这股冰冷的“封印”感并未缓解林溪舟的痛苦分毫,反而让他更深地坠入了极寒炼狱!全身血液仿佛凝固,心脏在冰壁后徒劳撞击。那点残存的意识被这绝对的、非人的冰寒彻底冻住、麻痹、然后……奇异地清晰起来!如同被冰水淬炼掉所有芜杂的杂质。

慧寂法师的手指并未移开,依旧以恒定不变的力量点在那根暴突的“触须”上。他低垂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长久地投注到林溪舟的脸上。

那目光……苍凉。如同凝望着远古干涸的河床,里面沉埋着早已化为白骨的龙骸。

“随我来。”

三个字,声音低哑干涩,像两块陈年朽木相互摩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说完,他缓缓收回了那根散发着寒气的枯指,不再看地上已彻底僵住的林溪舟。转身,弯腰,拾起那柄半秃的扫帚,动作缓慢、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然后,竟真的不再理会身后那团散发着腐朽与异香的“烂泥”,一步步、沿着破败石阶上那条被他清扫出来的、几乎被岁月抹平的窄径,朝着那破寺深处倾斜坍圮的大殿走去。

扫帚柄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刮擦声。脚步踩过枯叶和碎石,窸窣作响。

林溪舟瘫在冰冷刺骨的泥地里,身体由方才的剧烈震颤渐渐变为冰冷僵硬的抽搐,每一次抽动都感觉骨头要碎裂开来。慧寂法师枯指那一下的冰冷镇压与那魔物短暂退却的吸吮,留下的是更深彻骨髓的酷寒与麻木。左臂那团墨魔搏动的频率被硬生生压慢,如同毒蛇被打中了七寸,但那深入骨髓的异样附着感,那不断被缓慢抽吸精元的空洞,却比疯狂撕咬时更令人惊怖绝望!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冰板上的标本,能清晰地“看”到那魔物在皮肤下无声地积蓄着更恶毒的恶意。

慧寂……走了?

就这样……走了?

他连一眼都没多看?一句话都没再问?

狂乱绝望的念头瞬间点燃了最后一点本能!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条野狗一样冻僵在这烂泥地!那老和尚……那老和尚是他唯一的、渺茫的、唯一的活路!

“法……呃……师……”

喉咙里破碎的音节冲不出冰冷的禁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驱动着早已失去知觉、只残留神经剧痛的双腿,膝盖在冰冷的石砾上艰难地磨蹭!被泥血糊满的手臂颤抖地抬起,扒着凹凸不平的冻土石阶!拖着如同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像一条被斩断脊骨的蠕虫,朝着慧寂法师远去的方向,扭曲、痛苦、一寸寸地……爬行!

所过之处,泥泞、枯叶、碎冰、以及他自己身上滴落的暗红粘稠与墨污汁液,在灰白冻土上混合成一条扭曲绵延的、腥臭污秽的痕迹。每一寸挪动,都伴随左臂深处墨魔被惊扰的无声嘶鸣和抽吸力量的加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刀片!

破败的大殿失去了半边穹顶,如同向天空张开的腐败巨口。寒风穿堂而过,发出更清晰的呜咽。神像残躯隐在深深的阴影里,如同蒙冤的巨灵。殿内光线更加晦暗阴冷,寒气凝结成柱,如同垂悬的冰凌。

慧寂法师的身影在殿门口巨大残缺的门洞下显得渺小而佝偻。他停在阴影边缘,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那片被荒凉覆盖的庭院。

林溪舟……终于爬到了庭院中央。

残损的日轮刚刚勉强爬过远山脊线,将一点稀薄得几乎没有温度的光线吝啬地涂抹在冰冷的地面上,也吝啬地洒在了林溪舟身上。

他如同一滩彻底化开的墨污,瘫在布满裂痕的青砖地上。胸腔急促而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似的嘶鸣,吐出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气。那张脸沾满泥污血痂,五官轮廓被糊成一片污秽混沌,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污浊之下死死瞪着,浑浊的眼白里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凝固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疯狂的死寂!那不是求生的光芒,更像绝望深渊里爬满井壁的苔藓!冰冷、顽强、带着濒死边缘最后的野蛮执拗!他死死盯着殿门口阴影里的枯瘦身影,布满黑泥的手指抠着冰冷的砖缝,指节因为最后一丝疯狂的求生力而绷出僵硬的青白,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钩子钉死在地面上。

慧寂法师的破旧僧鞋无声地踏过了殿堂高槛下的门槛条石,阴影彻底吞没了他半边身子。他佝偻的背影面对着殿内深处更浓重的黑暗和残缺神像的轮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冰下暗河的流淌:

“是生是死,皆是命途尘嚣。莫污了佛前的……一丝净地。”

那干涩的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大殿内嗡嗡回荡,撞在斑驳脱落的壁画残片上,撞在断裂的莲座旁,撞在扭曲的承尘木架上。

“佛前……”林溪舟喉咙里嗬嗬地响着,破碎不堪的意识被这句冰冷的话刺得一激灵!佛?这破庙里的断头泥胎吗?!他连抬起眼皮再看向泥像的力气都没有。一股强烈的、屈辱的怨恨陡然冲散了那求生的蛮力!凭什么?凭什么连一块爬行的污地都不给他?!“净……净地?哈……呃……”他想笑,喉头只涌上滚烫腥咸的粘稠液体。剧痛与恨意混合的疯狂意念冲顶!他不管了!他什么都不管了!他要爬进去!就算爬着断气在那冰冷的石像座下,也比冻僵在外面烂泥里强!他要拖着这身毒血烂疮!沾染这里的每一寸“净地”!

就在这股疯狂的恨意即将化作又一次徒劳挪动之际——

哗啦!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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