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只要铭心声不断,我们就不会孤独(2/2)
她的心中已有决断,但此刻,她还需再仔细思量。
她取出贴身珍藏的最后一片音茧纸,放在烛火上缓缓点燃,那一刻,整个记名坊仿佛都随之震动,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音茧纸触碰到烛火的瞬间,并没有“呼”地一声燃起,反倒像是冰雪消融,边缘泛起一圈幽蓝的微光,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缕青烟。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类似檀香又夹杂着干草的奇异味道,闻着让人心头发紧。
怒哥金色的瞳孔紧缩,它能感觉到,随着那片纸的消失,某种维系在阿朵身上的古老枷锁,正一寸寸剥离。
阿朵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用一枚锋利的骨针划破指尖,殷红的血珠立刻滚落。
她没有丝毫犹豫,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那两个字——“阿朵”。
字迹鲜活,带着她身体的温度和脉动。
下一秒,她五指猛然收拢,又狠狠张开,用力地将那血字抹去!
血迹与音茧纸烧成的灰烬混在一起,成了黏腻肮脏的一团,从她指缝间滴滴答答地落在坊市冰冷的土地上,迅速渗入不见。
“我不是圣童,也不是见证者。”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怒哥的心上,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是第一个敢把自己名字烧掉的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记名坊,不,是记名坊脚下的整座山脉,都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仿佛沉睡千年的地龙翻了个身,一股磅礴而古老的气息从地底深处喷薄而出,冲刷着每一个角落。
地宫深处,那道由黑液汇成的无脸身影正要撕下另一页《销籍册》,动作却骤然僵住。
它第一次停下了脚步,缓缓地、机械地转过身,空洞的“脸”朝向记名坊的方向,似听见了一声跨越生死界限、本不该存在的呼唤。
南岭连日来笼罩在一股诡异的阴霾中。
早晨,村民们总是迷茫地醒来,互相对视,却哑口无言,仿佛每个人都遗忘了对方的名字。
唯有当屋内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妈”的呼喊如石投湖面,泛起一圈圈短暂却温暖的涟漪,唤回那稍纵即逝的记忆。
在这片恐慌笼罩的土地上,黄九斤肩头扛着小小的“黄启明”巡视边界。
那是他的幼子,名字是他失而复得后的珍宝。
村外那些树干上,整齐排列着细瘦的划痕,形如倒写的“无”字,这标志意味着“删名使”已然觊觎于此。
怒火让他
夜幕降临,黑影乘机进攻,他猝然被袭,肩头浮现三道焦痕,像无声的黑火燃烧着,仿佛连“受伤”这个事实也被删除,他只能用咬紧的牙关来掩饰剧痛。
与此同时,柳七郎站在忆炉前,手中捧着那枚新铸成的“铭心锁”。
此锁有如深渊幽蓝,九十九个微孔中藏匿着命名的低语。
他告诉所有人,“只要听得见‘你是谁’的最初声音,名就不死。”夜间,他肩扛不归挑灯,将那锁悬挂于各村间行走,戴在胸前仿佛温暖着他的心。
行至东岭某户,一声锁孔中喷出的金焰打破寂静,提醒他屋内农妇面前站着的无脸黑影。
那影手中的黄纸飘摇,上书“张铁柱”三个字,眼看要被吞噬殆尽。
在这危急时刻,苏十三娘登上讲台,鼓起勇气讲述《百家唤》。
她点名叫出:“王寡妇家的老二,你乳名叫狗剩是不是?”下方哄笑声中,那人如梦初醒,猛地拍腿高呼:“对啊!我妈喊我狗剩的时候最疼我!”
远处树林传来删名使的悲嚎,那头颅无声炸裂,化作黑烟消散。
苏十三娘顿悟,真正的情感记忆似利箭直穿无名之壳,那股力来自内心最深处。
怒哥翱翔在风中,注意到删名使的行动规律,专择那些“改名”或未被好好呼过的人下手。
他再一次飞临西寨上空,窥见一名少年紧缩墙角,反复书写“赵大勇”字样,似乎要用这个名字替代满心的空虚与不安。
少年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不是赵二娃……我不是……”那声音在风中轻盈地回荡。
原来,他因兄长夭折被迫顶替其名,一生未被真正接纳。
怒哥心中一阵酸涩,用刺鸟啄耳,模仿母亲的声音轻轻低唤,“二娃……回家吃饭咯……”
少年的眼泪顷刻夺眶而出,他蓦地抬头,满脸泪水中透出久违的宣告:“我是赵二娃!我就该叫这个名!”屋顶上的黑影不堪承受地崩解,碎成纸灰纷飞而去。
夜色下,村落沉寂而宁静,却仿佛孕育着无穷无尽的力量,那是人们对于真实自我的无声呼唤。
柳七郎漫步于村子之间,耳边仍回荡着那声声真实的命名,于是,他轻声自言自语,仿佛要用这份温暖抵抗黑暗:只要铭心声不断,我们就不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