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盐枭暗流(2/2)
为了生存,为了霸业,可以默许分赃,可以掩盖通敌,可以将正义和真相沉入冰冷的江底?
他抱着自己那份盐,如同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浑浑噩噩地跟着运送最后一批盐的车队返回京口大营。夜色深沉,寒风刺骨,车轮碾压着冻土,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声响。
回到秽营那破败的驻地时,天色已蒙蒙亮。营地里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陈衍疲惫地将盐袋丢在自己的破草铺上,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心头的压抑更甚。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儿的微弱啼哭声隐约传来,伴随着王婶(照看婴儿的寡母)焦急无助的哀泣:“老天爷啊…救救这孩子吧…烧得滚烫…一点盐都没有…连点盐水都喂不了啊…”
陈衍猛地一震!他循声望去,只见王婶抱着那个瘦小的婴儿,跪在窝棚角落,哭得肝肠寸断。婴儿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气息微弱,每一次啼哭都耗尽力气,小小的身体在襁褓中痛苦地抽搐着。营地里弥漫的疫病(咳血瘟)显然也波及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陈衍的心瞬间被揪紧!他冲过去,摸了摸婴儿滚烫的额头,那温度烫得吓人!王婶哭诉着:“…军医营也没盐了…说是都被上头调走了…没有盐水擦身降温…没有淡盐水补充…这娃儿…这娃儿快撑不住了…”
盐!
救命的盐!
就在他的草铺上,有一袋刚刚分来的、沾着不义之血的官盐!
陈衍僵在原地,如同被雷劈中!一边是军令如山、绝不可动用的“赃物”,是足以让他掉脑袋的秘密!一边是怀中这奄奄一息、无辜的小生命,是他在这炼狱中唯一无法割舍的牵挂!
道德的天平在疯狂摇摆。刘钟冰冷的警告犹在耳边。何无忌那压抑着愤怒却不得不屈服的眼神在眼前闪现。赵德贪婪的嘴脸,王铁头监视的目光…还有那盐枭被沉江时绝望的呜咽…
然而,婴儿那微弱却如同烧红铁丝般灼烫他心脏的啼哭声,和王婶绝望的哀求,最终压垮了一切。
陈衍的眼神在剧烈的挣扎后,猛地变得决绝。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回自己的草铺,一把抓起那个沉重的盐袋!他粗暴地撕开袋口,抓出满满一大把雪白晶莹的盐粒!
“王婶!快!烧水!化盐水!”陈衍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小心翼翼地将珍贵的盐粒倒入王婶找来的破陶碗里,又亲自去取来还算干净的雪水。
王婶看着那救命的盐,又惊又喜又怕:“什长…这…这盐…”
“别问!快救孩子!”陈衍低吼道,将盐碗塞到王婶手里,自己则用破布蘸着冰冷的雪水,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婴儿滚烫的额头、脖颈、腋窝,进行物理降温。
温热的淡盐水很快化好。王婶用干净的布条蘸着盐水,一点点浸润婴儿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喂进去一点点。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滋润,微弱地吮吸着。
陈衍抱着婴儿,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依旧滚烫,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他坐在冰冷的草铺上,背靠着潮湿的土墙,肩头的伤口在动作下隐隐作痛。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睡的婴儿,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被撕开、已经空瘪了大半的盐袋。雪白的盐粒撒落了一些在脏污的草垫上,格外刺眼。
营帐外,寒风呜咽,如同无数亡魂的哭泣。
营帐内,只有婴儿微弱的呼吸声,和盐粒在草垫上折射出的、冰冷而微弱的反光。
陈衍紧紧抱着孩子,将脸埋在他滚烫的小小身体旁,肩膀无声地颤抖着。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忍不住,砸落在婴儿的襁褓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迅速被滚烫的体温蒸干,只留下一点咸涩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