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跌入红尘(终)天巫国(2/2)
一个自身难保的废物瞎子。”
他指着身后拖家带口、面黄肌瘦、身上带着溃烂脓疮的人群:“只要能活,管他是不是人待的地方。
总比烂死在路边强。”
人群麻木地绕过他,像浑浊的溪流涌向那吞噬生命的魔窟。
陌尘坐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混着泥浆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空洞而悲凉,穿透淅沥的雨幕:“好…好一个活命…原来众生求的从来不是神明,只是块能止渴的血肉…呵…瞎子?废物?
说得真对…连自己都渡不了的泥菩萨,还妄想渡谁。”
他摸索着身旁一根断裂的木棍,支撑着站起,素绫下的脸朝着灰暗的天空,他捡起地上的短剑,朝喉咙割去,在剑刃碰到脖子的一刹那,一个石子飞过来打落了他的剑。
他死不了,每次想自杀都有人暗中阻止,他讥讽的笑着,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一条漆黑的胡同里。
十几日后,国师府前黑压压挤满了绝望的疫民。
国师站在台阶上,浑浊的眼扫过下方蝼蚁般的面孔,声音带着毒蛇般的诱惑:“想活命,不必求我,你们的太子殿下…就能救你们。”
人群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议论。
“殿下?他…他自己都…”
“一个瞎眼的废人,怎么救?”
“难道…他之前是故意不救我们?”
“殿下真是恶毒心肠……”
“是呀,你看他十六年过去,也没有染病,说不定他真能救我们的命。”
国师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判:“殿下他乃天生灵体。
他的血肉,就是解药。
不仅能治你们的瘟疫,更能杀死那为祸的魔物。
他是妖,是带着仙灵之气的妖。
他的血,就是你们活命的希望。”
“仙灵之气…解药…” 这两个词如同火星溅入干柴。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最后一丝敬畏和理智。
人群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绿光,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轰然转身,朝着记忆中太子最后出现的方向,疯狂地扑去。
冰冷的雨丝抽打在脸上。
陌尘拄着木棍,在荒废的街巷中艰难前行。前方,一个高大、佝偻、浑身覆盖着黏腻黑鳞、散发着浓郁血腥与腐臭的身影,正缓缓转过巷口。
是君笙,国师竟然把活生生的君笙变成了嗜血的魔物。
魔物猩红的复眼瞬间锁定了陌尘身上微弱却纯净的生命气息。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兴奋嘶吼,如同离弦的黑色闪电,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顾药师,对不起。
因为我,你才变成这副模样。”
沉重的身躯压得陌尘几乎窒息,冰冷黏滑的鳞片蹭过他的脖颈。
带着腥臭涎水的獠牙,狠狠刺入了他颈侧的动脉。
剧痛伴随着血液急速流失的冰冷感瞬间席卷。
陌尘没有挣扎,他觉得这是救赎。
他颤抖着手,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枚古朴的戒指,摸索着塞向魔物那只同样覆盖着鳞片、却依稀还能辨出形状的手掌。
“顾药师…” 他的声音微弱,带着血沫的嘶哑,却奇异地穿透了魔物喉咙里的低吼:
“这是…你的戒指…初见时…你就戴着…” 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淌,浸湿了衣襟,也沾染到那冰冷的鳞片上:“一看就是个很厉害的法宝。
希望…我的血…你的戒指能唤醒你…让你…清醒过来…”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身体在魔物的压制下微微颤抖,任由那尖锐的獠牙更深地刺入自己的血肉。
生命的温热,正源源不断地被吸走。
“在那里,殿下在那里。”
“魔物也在,快看,魔物停下来了。”
“殿下的血,殿下的血真的有用。
魔物好像…好像清醒了……”
狂喜的呼喊由远及近。
脚步声如同雷鸣般涌来。
压在身上的沉重身躯猛地一僵。
那啃噬的动作骤然停止。
魔物缓缓抬起头,獠牙离开了陌尘的脖子,带出一道温热的血线。
覆盖着鳞片的脸庞扭曲着,那双暴戾的血红复眼里,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挣扎出一丝属于“君笙”的、痛苦而迷茫的清明。
他怔怔地看着身下脸色惨白、颈侧血肉模糊的陌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覆盖着黑鳞、指甲锋锐如刀的魔爪,以及被塞在爪中、沾着陌尘鲜血的戒指。
巨大的、迟来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瞬间击垮了他。
“殿…殿下…?” 一个嘶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十六年了他终于清醒过来,猛地松开爪子,笨拙又慌乱地想将陌尘扶起,巨大的魔爪却不知轻重,反而让陌尘痛得闷哼一声。
城中百姓看见,一个个眼神如狼似虎。
“是殿下,殿下的血连魔物都能治好。”
最先冲到近前的汉子狂喜地嘶吼,眼中只剩下那流淌的、象征着生命的红色。
“抓住他,他的血就是解药。”
人群如同疯狂的潮水,瞬间将刚刚恢复一丝意识的君笙狠狠撞开。
无数双枯瘦、肮脏、带着溃烂脓疮的手,死死抓住了陌尘的胳膊、腿脚、衣襟。
“噗嗤!”
“噗嗤!”
“噗嗤!”
冰冷的匕首、生锈的菜刀、甚至尖锐的石块。
带着对生存最原始的渴望,狠狠地、毫无章法地刺入了陌尘的手臂、大腿、腰腹。
甚至有一刀,带着恶风,直直捅向他的心口。
“呃啊……” 陌尘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般剧烈抽搐。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数个伤口迸射而出。
溅在那些疯狂的脸上、手上。
他没有喊救命,也没有反抗能力,就这样任由他们拿刀割裂他的身体。
“我的,这是我的……”
“快接住,别浪费……”
“碗,我的碗呢!”
人们嘶吼着,争抢着。
用破碗、用双手、甚至直接扑上去用嘴贪婪地吮吸着喷涌的鲜血。
“这血有用,我得救了。”一女子看着手臂,脸上树藤的腐蚀真的没了,她欢呼道。
有人嫌那身本就破烂的衣袍碍事,嘶啦一声粗暴地撕开。
露出陌尘苍白瘦削、此刻却布满狰狞伤口和无数肮脏抓痕的胸膛。
“滚开,你们这帮畜生。
他是你们的殿下,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滚,离他远点。” 君笙用力推开那些匍匐在陌尘身边喝血的百姓。
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狠狠撞开人群,用自己同样布满鳞片和伤口的身躯,死死地、绝望地护在陌尘身上。
他颤抖着,用那只还能勉强维持人形的手,徒劳地拢住陌尘被撕开的衣襟,试图遮住那片被疯狂觊觎的惨白。
冰冷的刀刃依旧从四面八方落下,穿透君笙坚硬的骨头,刺入他的皮肉。
“顾药师…” 陌尘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感受到君笙身躯的颤抖和温热血滴落在自己脸上。
他想抬手推开他,手指却只无力地蜷缩了一下:“你我…相识一场…是缘分…虽然…时日不长…”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数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你能…如此护我…我…竟不觉得…那么疼了…”
他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嘴角却涌出更多的血沫:“快走…别…管我了…”
“不…殿下…我不走…” 君笙的声音哽咽,巨大的头颅低垂,滚烫的、混合着血与泪的液体滴落在陌尘冰冷的额头上:“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我…”
噗……
一声沉闷的撕裂声,终结了所有未尽的言语。
一柄生锈的、带着豁口的柴刀,从君笙背后人群的缝隙里,带着决绝的力道,狠狠地、精准地割开了陌尘的喉咙。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染红了他覆眼的素绫,浸透了他身下冰冷的泥泞。
他最后那点微弱的气息,连同那尚未成形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苍白的脸上。
那双被素绫覆盖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没了呼吸。
人群有瞬间的死寂。
随即是更大的、带着狂喜的喧嚣。
“死了,魔物也快不行了……
这魔物的血也有用……”
“快,快喝殿下的血,趁热……”
更多的匕首、石块,如同雨点般砸落在君笙那具依旧死死护着陌尘的身躯上。
一刀,两刀,三刀…君笙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血红的复眼死死盯着身下那张失去生息的脸,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几乎将他撕裂。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颅轻轻抵在陌尘冰冷的颈窝,如同最后的依偎。
第四刀…第五刀…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第六刀…第七刀…护着陌尘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下。
第八刀…第九刀…那巨大的魔躯终于停止了颤动。
第十刀落下时,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快,快来人啊。
殿下的血真的能治病,魔物的血好像也有用,都过来喝啊。”
狂喜的呼喊在血腥的雨幕中回荡。
无数染病的身影从废墟的角落里蜂拥而出,扑向那两具叠在一起、血肉模糊的躯体,如同扑向最后的盛宴。
冰冷的雨,冲刷着泥泞中的血泊,却冲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疯狂。
素绫浸透了血,紧贴在陌尘毫无生气的脸上。
他最后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彻底熄灭前,映照出这荒谬绝伦的一生。
仙宫之上,众生匍匐,高呼神君也不过是一个称呼。
灵界王宫之内,母后温柔,轻抚他额发:“尘儿,你是母后的骄傲。”
昆虚界天脊山脉,他与君笙初遇,那人眼中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善恶分身分立身侧,谈笑风生,仿佛天地尽在掌握。
最后…是无数双疯狂的眼睛,枯瘦的手,冰冷的刀刃,和那温热的、属于自己的血喷溅而出的景象…
原来…神只与蝼蚁之间,不过隔着一场瘟疫的距离。
果然人心难测,人性复杂。
什么善恶道,不过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原来…众生供奉的,从来不是神明,只是饥饿时…恰好能分食的血肉。
“荒唐至极,呵呵……”
那个连扎针都怕痛的顾陌尘就这样结束了他与君笙之间的赌约。
他连一声好痛都没喊出来就死在了曾经崇拜他的百姓手中……
这个赌约他输了,输得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