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主动的陌尘(二)(2/2)
憋屈已久的魔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怒吼着冲出城门,朝着帝渊带来剩下的魔修疯狂扑杀过去。
刚才还占据上风的帝渊手下,瞬间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帝渊脸色铁青,眼看大势已去,身影急速后退,同时一道传音精准地射向空中的寂暝,带着虚伪的客气:
“寂暝魔尊,误会。
此次前来,只为寻我那走失的陌尘表弟,绝无与魔尊起冲突之意。
今日多有叨扰,告辞。
但愿魔尊您这位置……能坐得安稳长久!”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翻滚的云海之中。
寂暝:“刚才还说本尊是缩头乌龟,我看那帝渊才是胆小鼠辈,跟个大耗子似的,溜的真快。”
寂暝悬浮空中,血红的竖瞳冷冷扫过溃逃的敌人和兴奋的己方魔兵,对帝渊那虚伪的传音置若罔闻。
他漠然收手,狂暴的妖力瞬间平息,九条尾巴也收敛了凶威,缓缓垂落。
“收兵。”寂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身影一闪,回到了魔气森森的魔尊殿内。
殿内,寂暝召来几位气息强横的魔将头领。
“尽快整顿魔界秩序,恢复各处生机。”
他言简意赅,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本尊要看到一个井井有条的魔界,而非一片混乱的废墟。”
“是,谨遵魔尊之命。”魔将们感受到新任魔尊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威压和铁血手段,无不凛然领命。
自那日起,寂暝坐镇魔尊殿。
一道道命令传出,肃杀之气弥漫整个魔界。
巡逻的魔兵盔甲鲜明,眼神锐利,再无人敢在魔尊的地盘上放肆喧哗。
魔界混乱的秩序,在这位以雷霆手段登位的新魔尊威严之下,开始被强行扭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而肃穆的气氛。
寂暝立于殿中,魔气翻涌如黑潮,无人敢直视其锋芒。
脚下的魔界像一锅翻滚的、冒着毒泡的黑粥,腐蚀味道直冲鼻子。
君笙眼皮半阖,神识无声铺开,瞬间浸透了每一寸阴暗角落。
那盘踞在魔界中心、冰冷沉重的威压,熟悉得让他眉梢微微一挑。
“寂暝?”这名字在心底无声滚过。
空气微动,凌书的身影如水纹般凝聚。
“神君,”他声音压得极低:“寂暝公主融合了狐狸心生出了九尾……身体容貌都发生了异变,气息更被人界修士传为‘人间至宝’。”
“呵。”一声短促的嗤笑:“狐狸心?这月尘对她还真是有帮助。”
君笙语调平淡:“难怪,早知道如此,早就该把那只狐狸交给她。”
他广袖随意一拂,目光已离开那翻滚的黑云,“熟人坐那位置,省心。
随他折腾,翻不出浪花。”
魔界的景象瞬间被撕碎、抛远。
凌书:“神君现在去哪?”
君笙:“去找小尘儿。”
三人来到青桑城。
嘈杂的人声、刺鼻的汗味、牲口臊气、劣质脂粉的甜腻,还有一股霸道焦香的糖炒栗子味,混合成一股热浪,猛地拍在脸上。
脚下是坑洼黏腻的不平整的路,“这人界不过几年未见,这路怎么烂成这样。”
凌书:“神君,人界凡人大多生活不易,与神君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君笙站在人界喧闹的街口,白衣与这浑浊格格不入:“难怪,小尘儿总让我感念万物众生,老是说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话……”
神识感应陌尘在幽兰居。
凌书凌玉在他踏入的瞬间便隐去身形。
拥挤的人潮在他面前自动分开一道缝隙,他如入无人之境,目光懒散扫过黝黑的脸、褪色的布、蔫了的菜。
指尖掠过粗糙的土布衣袖:“这想必就是小尘儿所说的细水长流,平凡的生活。”
他骤然停住。
衣袖下,一截伶仃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苍白得不见天日。
一根褪了色的旧红绳,松松系在上面。
所有的喧嚣——叫卖、争吵、哭闹、铁器碰撞,瞬间被一只无形大手按进了深水底,只剩下沉闷的嗡鸣。
周围人影晃动模糊。
君笙的视线死死钉在那根红绳上。
他微微倾身,冰冷的、属于神只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周遭的浊热,将那手腕的主人牢牢笼罩。
“抓到你了,小尘儿。” 声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被抓住的手腕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兽想要缩回,却被那看似随意、实则坚如磐石的手指牢牢扣住。
一张沾着几点尘土的小脸抬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惊愕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你是谁,拉我手干嘛??”少年清瘦的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不敢置信的颤抖。
君笙瞬间松手,指腹甚至在那细瘦的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感受着皮肤下细微的脉动。
他看着那双瞪圆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
“抱歉认错了?”他尴尬的气息拂过,激起少年颈后一片细小的战栗。
青桑城,幽兰居。
脂粉香混着酒气,熏得人脑仁疼。
沈飞烟刚踏进门,目光就盯死在人群中央那个斜倚在软榻上,举着酒杯跟一群公子姑娘调笑的,不是公子尘是谁?
那张脸,烧成灰她都认得。
“小六!”沈飞烟一把扯过旁边激动搓手的跑堂:“什么情况?”
“沈掌柜!您可算回来了!”小六差点蹦起来,指着那边:“公子尘,他回来了。
消失这么久,突然冒出来,还不戴围帽了,您瞧瞧,比从前可…可放得开多了。”
小二也凑过来,压低声音:“三天了,天天来,喝趴下好几波人,真邪门。”
沈飞烟皱眉:“他们喝不过还喝?
傻吗?”
“因为公子尘说,”小六眼睛放光:“谁能喝过他,他就单独为谁跳一曲‘相思舞’。
您听听,多少人冲这个来的。”
沈飞烟心猛地一沉:“那个天天跟着他的金主?”
“您走后,顾掌柜就接手了幽兰居,成了咱们东家。”小二答道。
沈飞烟捏紧了刚从白川那儿拿回来的幽兰居契约,指尖发白:“我刚拿回铺子,他就来闹事?赶紧让他走。”
小六缩了缩脖子:“沈掌柜…您不知道这三年的事。
顾掌柜带走公子尘后,找了个假的顶替他…后来真身出现,我们才知道…公子尘他…是妖。”他声音越来越小。
“妖?”沈飞烟冷笑一声,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身影:“真没想到。”
其实沈飞烟知道他是妖。
“我们不敢赶,”小二一脸为难:“他很厉害,怕……”
沈飞烟咬牙,只能自己上。
她挤开几个醉醺醺的公子哥,坐到陌尘旁边。
陌尘正一脚踩着矮几,半个身子歪在桌上,见人就举杯:“干。”
“公子尘好酒量。”沈飞烟提高声音。
陌尘闻声,迷蒙的眼转向她,带着纯粹的陌生:“你…是谁?”
声音含混,像蒙了层纱。
沈飞烟心一咯噔:“受伤了?连我都不记得了?”
小二赶紧附耳:“真受过重伤,好些凡人亲眼瞧见的。
可架不住他好看啊,都上赶着让他陪着解闷儿呢。”
不妙。沈飞烟凑近陌尘,声音压得极低:“公子尘,你该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陌尘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他皱着眉,似乎觉得热,手指笨拙地扯着自己素白的衣襟。
衣带被胡乱解开,半边肩膀和一小片精致的锁骨就这么突兀地露了出来,在暖昧的烛火下白得晃眼。
他仰头灌下一杯酒,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喉结滚动,风流又肆意。
“公子尘,喝我的。”
“公子尘,看这边。”
人群瞬间沸腾,尖叫口哨声几乎掀翻屋顶。
一公子说道:“公子尘,要不要玩点更刺激的,我们摇骰子,比大小,谁的点数最小,就喝一杯酒,再脱件衣袍怎么样?”
又一人说道:“哇,公子尘皮肤像块玉一样,真白。”
陌尘朝那人打赌的公子勾了勾手指,那人走近,陌尘细长的手指托着他的下巴:“好呀,不过,你是谁,想和我玩,配吗?”
那公子忍气吞声的:“你,公子尘你是妖的身份,我们都知道,一个妖竟然在人界的地盘做这种活,不就是个让人睡的命吗?勾引了大家,还要装纯洁吗?”
陌尘邪魅一笑:“公子,这样讲话就显得我格外不重要了呗,不过,就你对我说的话,我听不顺耳,那就玩玩。”
那公子说道:“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他们两个坐在桌子上,摇着。
打赌的公子开了,:“我这点数已经是最大了,公子尘请。”
陌尘随即一开,所有人都在起哄:“公子尘,快脱,快脱……”
沈飞烟魂儿都快吓飞了。
这…这还是三年前那个清冷如雪、碰一下都嫌脏的公子尘吗?
她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想把他滑落的衣襟拢好:“祖宗,别闹了。
顾掌柜要是看见…我们都死定了。”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骚动。
白川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一眼就看到自家公子衣衫半褪、醉眼迷离地坐在桌上,周围一群饿狼似的目光。
白川眼前一黑。
“公子,公子。
跟我走,回家?”白川冲上去,一把抓住陌尘的手臂就想把人拽下来。
门口,人潮还在疯狂往里涌,都想一睹传说中公子尘的真容与“风采”。
君笙刚走到幽兰居门口,就被这阵仗堵住。他随手揪住一个正拼命往里挤的凡人,声音沉冷:“里面怎么回事?”
那凡人满脸兴奋,头也不回:“公子尘,消失快两年的公子尘出现了。
正在里面跟大伙儿喝酒呢,说谁能喝过他,就单独去千秋阁给他跳‘相思舞’。
都是冲他去的。”
旁边有人立刻补充:“这次可没戴围帽,绝了。
刚才与人打赌输了,还脱衣袍了,那腰…啧啧,细得很,软得很。”
“就是,快让开。
去晚了公子尘走了就看不到了。”
“脱衣袍?”君笙眼底最后一丝温度瞬间冻结。
体内压制的魔气如同被点燃“轰”地一下炸开。
赤红的血丝瞬间爬满他冰冷的眼眸,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
他不再废话,直接拨开人群,硬生生劈开喧闹的人潮,直直闯了进去。
白川正和醉醺醺、软绵绵的陌尘较劲,一抬眼,看到门口那尊煞神,还有那双骇人的红眼,心里哀嚎一声:“完了。
一个魔气失控,一个被魔种操控。
硬是凑不出一个正常的性子。”
“白川,让开。”君笙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压过了满堂的喧嚣。
白川一个激灵,下意识松手退开半步:
“神君,公子他被魔种操控,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什么。
这里凡人太多,您三思…”
话没说完,君笙已经出手。
他左手无名指上一枚古朴的戒指微光一闪:“空间戒,定!”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鼎沸的人声、倾倒的酒液、飘散的烟雾、所有人脸上或痴迷或兴奋的表情,全部凝固。
整个幽兰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君笙身上翻涌的魔气发出低沉的嘶鸣。
白川动作最快,在定身生效的瞬间就掐了个诀,一道柔和的清光扫过全场,直接抹掉这些凡人关于公子尘发疯的记忆。
君笙看都没看那些被定住的“雕像”。
他的目光带着怒气,死死锁在软榻上那个衣衫不整、醉眼朦胧的人身上。
陌尘似乎没受空间戒太大影响,只是动作变得极其缓慢。
他歪着头,看着一步步逼近、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君笙,非但没有丝毫惧意,迷蒙的眼底反而闪过一丝混沌的、近乎挑衅的亮光。
他甚至还扯了扯自己本就松散的衣襟,露出更多莹白的肌肤,对着君笙举起手中喝剩的半杯残酒,嘴角勾起一个慵懒又放浪的弧度,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醉意和奇异的挑衅:
“呵…好凶啊…定我做什么?”
他晃了晃酒杯,酒液泼洒出来,沾湿了他敞开的衣襟:“他们…都想看我跳舞…阿笙…想看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君笙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软榻前。
没有半分犹豫,他长臂一揽,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气和一种不容抗拒的醋意,将那个还在试图挑衅的醉猫死死扣进怀里。
下一秒,空间戒的光芒再次一闪,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被定格的满堂喧嚣和一脸生无可恋的白川。
朝阳殿温暖的空气,瞬间取代了幽兰居的浊热脂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