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寂.暝(2/2)
天穹下无数刀刃骤然形成一把黑色的利刃,将这里的天地劈成两半。
漫天飞沙如星光坠落。
发梢缠绕的星光照亮整个归墟裂缝,他仿佛嗅到了陌尘身上的树木清香。
“真傻。”月尘捏碎手中的石块,任由暴走的妖力撕开经脉。
血色月刃裹着血雨洞穿整片险地,胸口心脏传来咚咚咚的沉闷回响。
他应声倒地,那些被封印的温暖记忆突然涌入灼得眼眶生疼。
陌尘偷藏蜜露果酒时的调皮,还有被冤枉时凝望君笙方向的那滴泪...全部随着寂暝消失,永远缠在了月尘的命魂上。
他捂着胸口:“这颗神明之心,是你的现在还给你,你还要吗?”
从归墟出来后,他走出了避尘珠。
望了眼苍穹之镜的天神殿,眼里泛起泪花:“多少年了,终究还是回到原地。”
他进入禁地,抚摸着碑身想踏进去,抬起的步伐又停在那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转身离开了天神殿。
避尘珠内-魔宫
魔宫陌尘寝殿的院子,是按照陌尘喜欢的样子重新翻修的。
原本靠窗的位置没有树木,君笙硬生生拔起参天的梧桐树,栽在窗边用神力维持树木一直保持开花的美景。
往前走几步是一池的荷花,荷花叶子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还有陌尘最喜欢的超大温泉池,也被君笙搬到了琉璃殿。
陌尘不爱说话,殿内伺候的都是哑巴,他不喜人多,贴身伺候的就只放了两位侍女,紫柔和芷音。
陌尘站在荷花池边,闻到荷花的清香,就算被满院花香弄的身体不适,也那样站在那里半晌都不动下。
风吹过月银色衣袍,岁月惊觉,时光堕入无尽深渊。
当年那件仙衣已经没了往日风采,当年受人尊敬的月神,被人拉入地狱。
陌尘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神力,他挪动着步伐寻找了起来。
“公子现在日头正毒,奴婢扶您进去。”紫柔低声说着。
陌尘扶着栏杆赤着脚,摸索着一步一步的走着,紫柔和芷音跟在身后。
芷音同边上的紫柔小声嘀咕着:“你说公子在找什么。”
“肯定是找妖皇陛下。”
琉璃殿的石砖在日光下泛起波纹,陌尘赤足摸索着踏过一座廊桥,荷花次第绽放映照着这座院中无上春光。
他苍白的手指抚过廊柱时,廊柱上悬着的壁灯突然凝成冰雕,火苗保持着跃动的姿态冻结在琉璃罩中。
一道金纹的月轮在天空中央裂开,云海波澜的空中映照出光辉灿烂的昆仑宫圣殿虚影。
圣母垂落的衣袂扫过悬空的虹桥。
发间金光乍现的梅花簪御风而摆,瞳孔亮起的刹那,整座院落的时间如同被冰雪封存的雕像。
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雪,飘落的雪絮悬在陌尘鼻尖三寸处,折射出万千个破碎的镜面世界。
“尘儿当知晓,这避尘珠世界看到的都是他的虚妄与恶念。”圣母指尖点在陌尘眉心,华锦衣袍下是不忍心的神情。
他空洞里的眼神里传出破碎的回响。
她发梢扫过的空气泛起涟漪,显化出昆仑镜中另一番场景。
此时君笙正在天道宗大殿之上威严肃立的坐着。
陌尘影子在昆仑镜中浮现,那棵本该跳动不死树心的位置,此刻却空空如也。
镜中浮动的星辰勾勒出君笙从传送阵离开的模样,勾唇魅笑的样子。
当年在地牢中剜心的那夜,正是在第二重天的幻境中,最后见到的画面。
放走了君笙,他没了不死树心,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样子,头上的树枝形状的角被生生折断,被所有人指责。
他被拉到刑场,修士们要当众除妖,他的身上,银发上沾满了被百姓,凡人扔的烂菜叶,臭果子。
听着人群里高骂:“孽畜……孽畜,妖怪,杀了他……”
圣母忽然蹙眉,金簪被日光照的发亮。
镜面景象突然扭曲成血色旋涡。
君笙的身影从虚空中穿透而来,腰间挂着的两大神器碰撞时带起的雪雾。
“圣母竟然亲自下来,是不忍心吗?”君笙踩着满地琉璃碎片走来,靴底腾起的黑雾吞噬了荷花的残影。
他指尖缠绕的因果线突然绷直。
另一端赫然系在陌尘空洞的心室:“可惜因果交缠,想必圣母也不想让他带着罪恶重回月宫。”
“就算他罪恶深重也自有功德无量,你竟不知自己的苍生是他替你守护的,哎……”
琉璃殿顶的瓦片骤然炸裂,昆仑镜中倒映出两个交叠的世界。
圣母退入镜中离去前深深望了一眼陌尘,他正伸手接住君笙神力震落的雪花那些雪花落在掌心又瞬间融化。
陌尘抬起看不见的眼睛望着天空:“君笙大人,下雪了我们打雪仗好吗?”
圣母看着陌尘:“心已空,却不忘情,罢了既然你不愿随吾走,那为师再帮你最后一次。”
说着一指神光没入君笙眉心转头看向变成凡人的陌尘说道:“待你想通之时再来找为师,此劫过后定也能助你道心圆满。”
他怒吼:“师尊,弟子道心已碎,您不用管我。”
圣母:“看样子让你进到这里是真的错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的道心怎么可能轻易破碎。”
圣母走后,君笙遣散了所有人。
他的指尖还沾着雪花的冰冷,碑文手链在腕间发出清泉般的脆响。
他忽然伸手替陌尘拢了拢滑落的外衣,白脂玉似的指节悬在外衣上方三寸,像是触碰易碎的晨露般轻柔:
“师尊,为何不穿鞋子,是新做的不合脚吗?”他扶着陌尘,坐在廊桥的长椅上。
他眉骨放松,眼睑自然下垂形成的月牙弧,唇角维持着似有若无的慈悲笑影:
“寝殿桌上新放的蜜露果酒记得尝尝...”他的声音像雪落在水中温柔体贴,脸庞泛起暖光:“待你生辰启封时,记得温到七分热。”
君笙指尖凝着金光,将折下的荷花插进白玉瓶,想给师尊,看到他脖颈处的红疹,又放在了边上。
他今日特意换了月银色云纹衣袍,曾经陌尘拥有神力的仙衣已经不见了。
是君笙找了好久才找到相同的款式。
“晨起莫要空腹饮雪松茶,今日难得清醒着……”他忽然抬手拂去陌尘肩头的落叶,袖间散发着树木的清香,“月宫藏书阁第三层暗格里的乐谱,是写给你的。”
君笙继续叮嘱着。
陌尘扶着廊柱的手顿了顿。
他记得君笙最厌琴声人界带他有一日抚琴时,他还发过脾气。
此刻对方腕间悬着的碑文手链随动作轻响,正是当年在天道宗见到君笙时就戴在手上的手链。
“天道宗竹屋的月泉池,已经放在这个院子的偏殿,你身上有伤,月泉池是你月宫的能助你疏通经脉。”君笙捂着胸口,用尽最后的神力抵抗着被恶念侵蚀。
“晚上睡觉总是不盖被子,当心寒气入脉,现在你是凡人要注意保暖。”
陌尘听着这些嘱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你要走了吗?可以不走吗?”
“是的,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做了那么多羞辱你的事抱歉。”
“你能告诉我,阿笙为什么如此待我,”陌尘想知道答案。
话音未落君笙瞳孔深处燃起魔气,原本抚平陌尘衣襟的手指猛地掐住他咽喉,腕间碑文手链炸成齑粉。
君笙胸口突然迸裂一道细纹:“你们之间的误会太多,可能他觉得自己父神母神的死是因为你。”
“可我不记得了。”陌尘回复。
刚刚还是如清泉击玉般的声音,感受着尾音带着熟悉的气息,温柔的仿佛怕惊落枝头雪的语气突然消失。
他转身拉过君笙冰凉的手:“我不要你的抱歉,你回来……”
喉间发出碎裂的轻响,原本抚在陌尘发顶的手猛地攥住一缕黑发。
瞳孔里浮动的金色光晕被黑焰吞噬,往日的记忆化作滴血的痕迹。
“七分热?抱歉?”恶念的声音像透过冰面的寒气攥着发丝的手将陌尘扯到跟前。
周围一切炸成齑粉,混着他喉间涌出的冷笑簌簌坠落:“不如把那些蝼蚁的血温到滚烫?把他们都杀了,再说句抱歉?”
声音又变成冷酷无情的声音,每句话末音突兀上挑像利刃剐蹭耳膜穿透身体每个地方,带来颤抖。
恶念侵蚀瞬间,额间青筋暴凸,瞳孔被魔气侵蚀金色的神光从金瞳中消失。
君笙强行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天道宗上空,缓缓降落强大的神力带来一股无形的威压。
“传令,全杀了……”没有一丝顾虑。
已经待命的妖兵,魔将在肆意屠杀。
“你看……”君笙用染血的拇指碾过陌尘眼睛,强迫他看向天道宗方向。
“那些你教我要护着的草芥,苍生,正在一个个的变成尸体。”
而后又苦笑着:“忘了师尊你已看不见,真是抱歉。”
滚滚黑云中坠落的修士撞碎护山大阵,惨叫声与他指尖燃起的魔气共鸣。
原本握着陌尘的右手骨骼暴涨,皮肉褪去后化作缠绕怨魂的骨剑。
“师尊你看!”君笙狂笑着挥袖,整个青霜城顿时铺满修士残躯。
他踩着众修士弟子的尸体,将陌尘按在观星台地面上,指尖从对方空洞的心口刺入:“当年剜心救我时的慈悲呢?明知有魔种,还把心给我?”
“阿笙,不是这样的,是你让我给你的,怎么能忘了自己曾经说过要救我。”陌尘说道。
“小尘儿好厉害。”君笙说道。
浮尘珠突然凝成千万柄利剑悬在众生头顶。
此时今朝御剑而来,君笙正拈着片沾血的花瓣轻笑:“今朝来得正好。”
今朝还未来得及开口劝解。
就被无数剑光穿透胸膛,鲜血直接喷到了陌尘脸上。
陌尘惊慌的抖动身体,连连后退。
他贴着陌尘耳畔呢喃:“就像你教我练剑那样,干净利落对不对?”
今朝消散的魂魄化作星光穿透避尘珠往现实位面的仙宫而去。
陌尘没有心脏的胸腔里,本该疼痛的位置竟然长出了新芽。
陌尘本体此时正在虚无中苏醒。
“选啊!选我还是选择众生?”君笙突然暴怒,将陌尘甩向冰冷的灯柱。
他发间月亮形发钗从银色到寸寸染黑,昆仑镜里圣母悲悯的脸正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你明知不为而为之,竟然自甘堕落到陪他演戏。”
君笙让陌尘跪在他的脚边:“是要像度化我这般度化苍生,还是再剜一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