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良缘初定(2/2)
吕辰也不出声打扰,径直就进了里屋,熟门熟路地搬出一张小巧的榆木茶桌,又拎出红泥小火炉,摆上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
接着,他拿起烧水壶,悄悄从农场空间那清澈的山泉中引了一壶活水,放在火炉上烧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静立一旁,目光也投向了棋盘。
此时,棋局已至关键时刻。
田爷凭借一匹过河卒子,步步紧逼,直捣黄龙,气势如虹。
郎爷看似局面被动,却是不慌不忙,待田爷一招用老,他忽然马挂士角,轻巧一将!
田爷面色一凝,盯着棋盘看了半晌,发现自己看似勇猛的攻势下,后方已然露出破绽,竟是无解。
他猛地将手中捻着的一枚棋子往棋盘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随即拂袖起身,背对着棋盘,一副“此局不算,非战之罪”的模样。
郎爷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点破。
吕辰知道,时机到了。
他将手中的茶砖轻轻放在茶桌旁,然后对着二位老人拱了拱手,笑道:“田爷,郎爷,打扰二老雅兴了。”
两位老爷子这才仿佛刚看见他一般,田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郎爷则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吕辰坐下,一边熟练地温壶、烫杯,一边打开那牛皮纸包,露出里面带着历史印记的老棉纸包。
他语气恭敬地说道:“前些年不懂事,胡乱收东西,机缘巧合,得了这两提老茶。我年轻,见识浅,喝不出个中三味,怕是牛嚼牡丹,糟蹋了好东西。想着二位老爷子是此道大家,最懂其中精髓,放在我那儿也是蒙尘,今天特地拿来,请二位品鉴品鉴,也指点指点晚辈。”
水将沸未沸,蟹眼初生。
吕辰提起水壶,先用热水将白瓷盖碗和品茗杯细细烫过,然后小心地撬开那提“宋聘号”的棉纸,取出一小块乌润油亮的茶叶,投入温热的盖碗中。
他手法极其娴熟,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
洗茶、冲泡、出汤,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橙红透亮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顿时,一股醇厚、绵长、带着药香、蜜香复合的陈韵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将数十年的光阴都凝聚在了这一缕茶香之中。
他将两只小小的品茗杯分别奉到田爷和郎爷面前,示意他们先闻闻杯底挂壁的冷香。
“田爷,郎爷,”吕辰开始冲泡,“我前些日子整理一批旧书,看到一本云南地方志的残本,里面提到普洱‘六大茶山’,所产之茶,风味尤为独特,只是不为外人所知。我一时好奇,就托了朋友,千方百计弄了点样品,对照着书里说的品了品,还真发现些有意思的门道。”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二位老人的神色。
田爷依旧板着脸,但鼻子却微微抽动了一下;郎爷则半眯着眼睛,似乎在细细分辨空气中的茶香。
吕辰继续道:“比如这布朗山的茶,县志里说它‘味最酽,香如兰’。我品了之后觉得,它就像田爷您平日里赏玩的金石玉器,初入口时,刚猛霸道,苦涩味重,棱角分明。但您别急,耐着性子,等那茶汤在口腔里一转,那股子蛮横的气韵立刻就化开了,转为强劲的回甘与生津,力道十足,后劲绵长,底蕴深厚。这茶,非得是您二老这样经历过风浪、胸有丘壑、品得出岁月厚重的人,才能喝懂它的好,欣赏它的烈性之后的醇和。”
说话间,茶汤已然斟满。
茶色金黄,香气沉郁。
二位老人依旧没有搭话,但都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田爷先是凑近深深一嗅,然后才小口啜饮,在口中停留片刻,缓缓咽下。
郎爷则品得更为细致,闭目感受着茶汤在舌尖、喉头流转的每一丝变化。
半晌,田爷放下茶杯,瞥了吕辰一眼:“哼,小子,别在这儿掉书袋、故弄玄虚!这好东西给你喝,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这分明是弯弓寨那片老林子的味道,这股子幽深的山野气韵、细腻的水路,哪里是布朗山的刚猛路数?扯什么布朗山!有话就直说,有屁就放!别学那些酸文人拐弯抹角!”
郎爷也缓缓睁开眼,指尖轻点桌面,回味着口中的余韵,悠悠叹道:“不错,香扬水柔,汤感细腻醇和,香气清幽婉转,入口极顺,仿佛没什么脾气。但几杯下肚,那茶气却暗暗地通达全身,是那种绵里藏针的雅致,是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内敛。这路数,又是另一种境界了。”
吕辰被二位老人点破,也不尴尬,反而露出“果然瞒不过您”的敬佩笑容。
在这两位人精面前,任何刻意的卖弄都是徒劳,真诚才是唯一的通路。
他站起身,对着二位老人郑重地行了一礼,语气恳切:“二位爷慧眼如炬,晚辈这点小心思,实在班门弄斧了。今天借着这杯老茶,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望二老成全。”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我和晓娥的事,您二位是看着过来的,知之甚详。如今我学业已了,工作也基本安定,思前想后,想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一个安稳的家。我父母去得早,姑姑也已不在,长兄嫂虽亲,但毕竟是平辈。在这四九城里,我最敬重、也自觉最能代表我家中长辈出面主持大局的,就是您二老了。”
“所以,今天斗胆,想请二老屈尊,为我吕辰保这个大媒,去娄家,向我谭阿姨正式提亲。有您二老金面出面,才显得郑重,才不委屈了晓娥,我这心里……也才真正踏实。”
田爷听完,转头对郎爷笑道:“老郎,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猴精猴精的!拿这么好的茶出来,故意扯什么布朗山、地方志,想考校咱俩的眼力界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咱们呢!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骗咱俩给他当媒人!”
虽是笑骂,但那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怪,反而充满了对晚辈这种“小心思”的欣赏和一种“果然没看错人”的痛快。
郎爷慢悠悠地又啜了一口茶,感受着那茶汤中蕴含的“风骨”与“岁月”,然后才悠悠地说:“茶,是好茶,是懂事的茶。事,是正经好事,是积德的事。你小子……有心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看向吕辰,带着长者的慈祥与肯定:“你和晓娥那丫头,都是好孩子。你们能成,是良缘,是天作之合。这个媒人,我当了。”
田爷也收起玩笑的神色:“娄家那边,振华虽不在,谭夫人是明事理的人。我们两个老家伙也算是晓娥长辈!的确应当出力,免得晓娥被你小子欺负了!”
吕辰再次深深鞠躬:“多谢田爷!多谢郎爷!晚辈感激不尽!”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礼了。”田爷摆摆手,指着那壶茶,“赶紧的,再给续上!这么好的茶,让你刚才一打岔,都没好好品出味来!”
郎爷也含笑点头。
吕辰连忙应声,提起水壶,再次为二老斟满茶汤。
夕阳的余晖透过槐树的枝叶,在茶桌旁投下斑驳的光影。
茶香、烟香、还有院中泥土草木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萦绕在这座静谧的四合院里。
两位老人,品着老茶,低声商议起提亲的细节,诸如择定吉日、备何礼物、如何说辞等等。
吕辰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二老你一言我一语的筹划,心中充满了踏实与暖意。
他看着杯中那红浓透亮的茶汤,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与娄晓娥的未来,在经历了诸多风雨与努力之后,终于如同这陈年普洱一般,褪去了青涩,沉淀出醇厚绵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