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昏迷与守护(2/2)
渐渐地,奇迹般地,一层极其稀薄、近乎完全透明、只有在最混乱的能量背景映衬下才能隐约看到的、如同肥皂泡般脆弱的光膜,在狂暴肆虐的虚空乱流中,极其艰难地、颤颤巍巍地成型了。
这层光膜极其不稳定,颜色难以准确描述,仿佛是暗红、深灰、幽蓝等多种混乱色泽的微弱混合,不断闪烁、波动、变形,仿佛随时会“噗”地一声彻底破碎,消散无形。它并非坚固的能量屏障,无法抵挡任何稍具规模的乱流或碎片的直接冲击。
但是,它的作用,却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体现出来——
一些原本笔直射向“气泡”内众人的、细小的空间碎片或能量束,在触及这层微弱光膜的瞬间,其轨迹似乎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微弱排斥或干扰,出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偏转,从而擦着光膜边缘掠过。
另一些更加狂暴、但属性混杂的毁灭性能量乱流,在与这层模拟了混乱波动的光膜接触时,其部分能量似乎被光膜那微弱的、不稳定的频率所短暂地“中和”了一部分,或是被“误导”、分散了方向,使其直接冲击的威力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衰减。
效果,微弱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且极不稳定。这层脆弱的光膜在狂暴的虚空环境中忽明忽暗,剧烈地波动、凹陷、拉伸,如同惊涛骇浪中一枚随时会破裂的水泡,顽强却绝望地维系着其存在。但它……确确实实,在起作用!
它为这几个重伤濒死、毫无抵抗之力的人,在这片绝对死亡的虚空中,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点——或许是万分之一秒,或许是千万分之一——极其宝贵的缓冲时间!减少了那么一丝丝最致命、最直接的伤害!将原本百分之百的瞬间毁灭概率,或许……降低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这一点点的差异,在绝境中,便是生与死之间,那道看似不可逾越、却又真实存在一线可能的……天堑!
“坚持……住……活下去……”秦龙试图将这最后的、带着无尽疲惫与期盼的意念,传递给他紧紧抓着的、以及身后紧紧依靠的同伴们。然而,他连这最微弱的灵魂波动,都几乎无法凝聚、发出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沙漏中最后的沙粒,正在飞速地、无可挽回地滑向那无底的、永恒的黑暗深渊。维系这层脆弱光膜的力量,完全来自于他生命最后的本能、意志,以及那正在飞速燃烧殆尽的、最后一点灵魂火花。
他们继续在这片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死亡虚空中无助地坠落、翻滚。渐渐地,似乎某种变化开始发生——并非周围的乱流减弱(它们依旧狂暴),而是他们正在接近这片虚空夹层的“底部”,正在靠近玄界真正物质世界的边缘壁垒,受到了那里传来的、虽然混乱但确实存在的“引力”影响。
前方,那永恒变幻、令人眩晕的混乱五彩色块,逐渐开始变得昏暗、沉淀,色调开始趋向于某种统一的、压抑的灰黑与暗红。隐约地,一片巨大无朋、毫无生机、遍布着如同伤痕般巨大裂谷与尖锐荒芜岩石的、死寂大陆的轮廓,开始在混沌的背景中显现出其狰狞的剪影。更远处,接天连地、永不停息的巨大能量风暴,如同灰色的巨龙般在天地间缓缓盘旋、扭动,连接着昏沉如铅、仿佛永远不会有阳光透下的厚重云层,与下方那片破碎、荒凉、充满绝望气息的大地。
混乱之域,罪民流放之地,被玄界主流遗忘与唾弃的绝地……它的全貌,正如同缓缓揭开的坟墓盖板,无比真实、无比残酷地,展现在这群坠落者越来越模糊的视线前方。
“砰——!”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层由秦龙以生命最后火花维系的、脆弱到极点的“同频伪装”光膜,终于承受不住来自下方物质世界越来越强的引力牵扯、以及最后一段虚空乱流最为猛烈的撕扯与侵蚀,如同一个真正的、被轻轻触碰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破碎、消散了。
最后的反噬,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精准而残忍地作用在秦龙那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与肉身上。
“唔——!”
秦龙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无法听闻的闷哼,眼前最后一点模糊的光影也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那最后一丝维系着他意识的灵性光点,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火星,骤然熄灭。无边的剧痛、极致的疲惫、以及灵魂被彻底抽空的虚无感,瞬间淹没了一切。
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陷入了最深沉的、或许永不会醒来的黑暗昏迷。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亿万分之一刹那,他仅存的、模糊的、如同隔了万重纱幕的感官,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断续的画面与感觉:自己和身边的同伴们,似乎被一股强大的、来自下方那片荒芜死寂世界的引力所彻底捕捉、拉扯;他们如同几颗燃烧殆尽、只剩下暗红余烬的陨石,拖着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能量尾迹与因高速摩擦稀薄大气而产生的刹那火光,朝着那片灰色山脉中,一个仿佛被远古魔神用巨斧狂暴劈砍而成的、巨大而荒芜的裂谷深壑,身不由己地、斜斜地……加速坠落下去!
“呼呼呼——轰——!”
风声,起初细微,迅速变得尖锐,最终化为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耳膜、吞噬一切的恐怖轰鸣!那是肉体以恐怖速度穿过物质世界稀薄大气层时,与空气摩擦产生的死亡咆哮!
然后,所有的声音、感觉、光线……一切的一切,都被无边的、绝对的黑暗与死寂所彻底取代、吞噬。
只有那只曾紧紧抓住秦龙残破战甲的、染血的手,在主人彻底昏迷、生命气息微弱到近乎彻底消失之后,又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几息,或许是永恒——终于因为最后一丝力量的消散,而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五指无力地摊开,从秦龙战甲的缝隙与血肉中滑落,软软地垂落在冰冷的、属于主人自己的、同样残破的躯体旁边。
……
几具焦黑的、残破的、布满了空间切割伤痕、能量侵蚀痕迹与恐怖撞击凹痕的躯体,如同被命运之神随手丢弃的、毫无价值的垃圾,带着与空气摩擦产生的高温余烬,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摔落在了山谷底部那厚厚一层、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松软而冰冷的灰黑色尘埃与尖锐碎石混合的地面上。
“噗!噗噗!嘭!”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而残酷。大片的灰黑色尘埃被溅起,如同为这场悲剧落下的帷幕,缓缓升腾、弥漫,将坠落点附近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与晦暗之中。
时间,在这片被遗忘的绝域中,似乎流淌得格外缓慢。
许久,许久。
弥漫的烟尘,终于在山谷中微弱而紊乱的气流吹拂下,缓缓散去,露出了下方那令人心碎、惨烈到极致的景象。
秦龙俯卧在尘埃之中,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许多地方甚至能看到断裂的骨骼和焦黑的内脏。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胸膛的起伏缓慢而艰难,间隔长得令人绝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唯有眉心深处,那一点连最精微的探测都难以察觉的、极其黯淡的灵性微光,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最后一点暗红,还在证明着这具躯体之内,那顽强的、近乎奇迹的生命火种,尚未被这接踵而至的灾难彻底掐灭。
在他身旁不远处,呈扇形散落着的,是另外四名龙庭精锐的躯体。他们的状态与秦龙相差无几,甚至更为凄惨。有人肢体残缺不全,有人胸膛凹陷,有人脖颈呈现诡异的弯曲……同样气息奄奄,生死一线,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尘埃里,如同四尊被战火彻底摧毁的残破雕像。
稍远一些,是紧紧依靠在一起、被同伴们用身体在最后时刻拼死护住的阿蛮与王浩。他们摔落的位置相对平缓一些,身下似乎有同伴的躯体或较厚的灰烬作为缓冲。但阿蛮胸口那个恐怖的空洞依旧触目惊心,毁灭能量的残留让她周身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暗红微光。王浩则如同一截彻底烧焦的木炭,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波动。两人同样毫无声息,如同已经与这片死寂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荒芜、冰冷、死寂的山谷,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只有远处,那连接天地的永恒能量风暴,传来一阵阵低沉、呜咽般的轰鸣,如同这片被遗弃绝域永恒的、孤独的挽歌,在这群从天而降、伤痕累累的坠落者上空,缓缓盘旋、萦绕不去。
昏迷,是濒临崩溃的肉身与灵魂,在承受了超越极限的伤害后,被迫启动的、最后的自我保护机制,是生命在绝境中为自己争取的、最后一点修复与喘息的时间,尽管这时间可能转瞬即逝。
而那短暂却无比珍贵的、以法则为引、以生命为薪的守护,无论多么微弱与短暂,已然如同穿越了最狂暴雷暴的信使,将那一缕名为“生存”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奇迹火星,跨越了无尽的死亡虚空,带入了这片名为绝望的土地。
尽管,这火星在无边的黑暗与寒风中,摇曳不定,微弱得如同寒夜尽头、地平线下最后一粒即将隐没的星辰。
但它,终究……落在了这里。
寂静,笼罩着一切。
等待,或是终结,或是……连这片绝域本身,都未曾预料到的变数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