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生肴（2/2）

数月后，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周文举如同游魂般在街上晃荡，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打铁巷。令他惊异的是，那盏昏黄的灯笼竟又亮了起来，“忘忧楼”的门扉也虚掩着，里面透出火光和……一股更加浓郁、令人心神震荡的异香。

他推门而入。只见庖师傅依旧在灶前，但今夜，他面对的并非寻常食材。灶台上摆着的，竟是一些模糊的、闪烁着微光的东西，似有若无，像是……凝结的忧愁、具象化的恐惧、或是某种情感的碎片。庖师傅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刀，神情专注，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些非物之料。

周文举的出现并未让庖师傅意外。他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看着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周文举，叹了口气。

“你回来了。”庖师傅的声音依旧平淡，“看来，你已尝到‘忘忧’的代价。”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我做了什么？”周文举声音沙哑地问。

“我？”庖师傅指了指灶台，“不过是个厨子，一个以世间七情六欲、烦恼忧愁为食材的厨子。世人皆想忘忧，却不知，忧与喜，苦与乐，本是同根生。抽去了苦，甜亦不复存在；遗忘了忧，喜又何来？”

他指向周文举：“你那碗‘清愁面’，主料便是你心中积郁的‘失意’之味。我取走了它，你自然暂时忘却了烦恼。但作为代价，你品尝情感与味道的‘根’，也被我一同拔除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非我强求，而是交易。”庖师傅道，“是你们自己，心甘情愿用这最珍贵的‘人生滋味’，来换取一时的麻痹与忘却。我，只是满足食客的需求罢了。”

窗外雷声炸响，电光透过窗纸，瞬间照亮了庖师傅的脸，那脸上竟无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空白！

周文举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出了“忘忧楼”。他再回头时，巷子深处已是一片漆黑，哪还有什么食肆灯笼？

从此，青石城少了一个失意的童生，多了一个终日游荡、对任何事物都毫无反应的痴人。而关于那家以“忧”为肴的神秘食肆的传说，依旧在某些心有所求的失意者中间，悄悄流传。只是，无人再敢轻易去寻那“忘忧”之味了。

说书老人拿起那只瓷勺，轻轻敲了敲空茶碗，发出清脆的回响。

茶馆内众人下意识地咂了咂嘴，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还能尝出茶水的苦涩与回甘。

油灯熄灭，黑暗笼罩。老人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酸甜苦辣咸，乃是人生正味。若连这都尝不出，与行尸走肉何异？求忘忧者，终被忧噬。诸位，珍惜你口中的每一分滋味吧，那便是你活着的证明。”

“今夜，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