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刀光与泪光(1/2)
夜风刮过城西那片荒废已久的巷陌。残破的屋檐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哀鸣,几盏早已熄灭的、灯笼罩子破败不堪的灯笼,在枯枝上摇晃,投下扭曲破碎的光影,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谢无忧背靠着一面长满湿滑苔藓的砖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那是陈文那阴寒掌力留下的内伤。冰冷的汗水混着尚未干涸的血污,黏腻地贴在额前散乱的发丝上,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汇成一道道冰冷的水痕。她全身上下无处不痛,肩头被陈文指风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左臂更是因为硬接那一掌而几乎抬不起来。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半截从密室中带出的、已然断裂的竹剑。断口参差不齐,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出一种孤绝而凄冷的白光。剑身在微微颤抖,连带着她整个纤细的身躯,都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她分不清,这颤抖是源于深秋夜风的刺骨寒意,是力竭脱虚后的生理反应,还是源自灵魂深处、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冰冷的恐惧。
陈文就站在三丈开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身后,八名身着黑色劲装、眼神凶戾如豺狼的彪形大汉,呈半扇形散开,彻底封死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火把的光跳跃不定,映照着他那张已然撕下所有伪善面具的脸——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清客,而是一种发现了稀有猎物的、带着病态兴奋与残忍的狞笑。
“真是意外之喜啊。”陈文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在谢无忧因打斗而散落、如月下流瀑般披散开来的长发上反复逡巡,“原本只当是只不懂规矩、误闯禁地的小野猫,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标致的女娇娥。”
他向前踏出一步,逼近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增强一分,“方才在密室中,你那几下子,倒是俊俏得很。只可惜力道差了些火候。若是好生栽培一番,送去‘黑水营’,说不定能成一件了不得的‘利器’。” 那“栽培”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将人物化的冰冷意味。
谢无忧死死咬住下唇,贝齿深陷进柔嫩的唇肉里,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体内残存的内息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紊乱地冲撞着经脉。呼吸沉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仿佛要带走最后一丝力气。
——不能再退了。
身后是冰冷的、布满黏腻苔藓的墙壁,退无可退。
——再退一步,便是彻底的绝望,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尊严,也将荡然无存。
一股近乎绝望的狠厉,自她眼底最深处猛然迸发!她握紧了手中那半截冰冷的断剑,残存的、微弱的内力被她疯狂地压榨、凝聚于断刃之上!就算是死,也要崩掉这恶徒几颗牙!她要让他知道,即便是蝼蚁,被逼到绝境,亦能爆发出焚身的怒火!
就在她全身肌肉绷紧如铁,所有精气神即将汇于那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击的刹那——
“动手!”
一个声音,如同极北寒冰骤然炸裂,清冷、短促,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威严,骤然划破了巷弄中凝滞的、充满杀机的空气!
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呼啸的夜风,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下一瞬,仿佛早已排练过无数次——
“呼啦——!”
巷子两端入口处,数十支早已蓄势待发的松油火把被同时点燃!炽烈的火光如同凭空出现的太阳,瞬间将这条阴暗、逼仄的死巷照得亮如白昼!刺眼的光芒让久处黑暗中的陈文及其手下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铿铿锵锵!”
紧接着,是铁甲摩擦、刀剑出鞘的密集锐响!如同夏日骤雨敲打铁皮屋檐!数十名身着皂隶公服、手持铁尺锁链、腰挎制式腰刀的官差,如同神兵天降,从两侧屋顶、巷口阴影中如潮水般涌出!脚步沉稳迅捷,瞬间结成严密的阵型,刀锋向外,寒光闪闪,将陈文一伙人连同倚墙而立的谢无忧,齐齐围在了核心!
黑暗,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与刀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充满肃杀之气的口子!
陈文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向火光最盛处的巷口。
只见一道身影,不疾不徐,踏着满地破碎的光影,缓步走入这片被照得纤毫毕现的战场中心。
——一身绯色官袍,在跳动的火把光芒下,红得刺眼,红得威严!袍服熨帖平整,一丝不苟,象征着帝国法度的森严与不可侵犯。
——腰间悬挂的银鱼袋和一方代表着开封府尹权柄的玉印,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微响,在这死寂般的氛围中,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他的面容清癯冷峻,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眼神平静如古井深潭,不见丝毫波澜,却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鬼蜮伎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审度众生罪孽的冷漠与威严。
无需任何号令,所有衙役同时收刀顿首,声震巷陌,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恭迎府尹大人——!”
浑厚的呼声在狭窄的巷道内反复回荡、碰撞,激起阵阵回音,更添无限威压!
谢无忧倚着冰冷的墙壁,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那道逆光而来的、绯红如血的身影。火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轮廓,明亮得让人几乎无法直视。剧烈的脱力感和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她视线有些模糊,但那张清冷而熟悉的面容,却在此刻清晰地烙印在她心底最深处。
她忽然扯动嘴角,极其艰难地、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极度疲惫、劫后余生、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释然的笑容。那笑容很淡,很快便被痛苦取代,却真实地存在过。
崔?的目光越过严阵以待的衙役,越过满脸惊惶的恶徒,最终落在了倚墙而立、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谢无忧身上。他脚步微顿,深邃的眼眸中,有一丝极淡、极快的担忧之色一闪而逝,快得无人能捕捉,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平静。他对着她,几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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