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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鼎卦粮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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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天光,未能穿透晋阳城上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雪停了,却留下足以没膝的深寒。风依旧凛冽,卷起昨夜激战留下的血腥气、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味道——绝望的饥饿。

赵牧是在一阵沉闷如擂鼓的撞击声和压抑的哭嚎声中惊醒的。他依旧戴着那副冰冷的青铜傩面,蜷缩在城楼角落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冰冷砖地上。玄色大氅裹紧身体,却驱不散彻骨的寒意。昨夜南门瓮城外的厮杀声、冰层破裂声、墨离率领工匠在城墙上敲击冰面的叮当声,还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嘶鸣。袖中紧握的血玉算筹,仿佛也吸饱了寒气,硌得掌心生疼。

“开门!开仓!”

“饿!饿死了!”

“算圣!救救孩子吧!孩子要不行了!”

“狗官!私藏粮食!我们要粮食!”

撞击声、哭喊声、怒骂声混杂着,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城楼下方那座象征着晋阳最后希望的府库大门。声音的源头,是黑压压一片聚集在府库前广场上的饥民。他们裹着破布败絮,面如菜色,眼窝深陷,在彻骨的严寒中瑟瑟发抖,像一片被寒风摧残殆尽的枯草。许多人已经站不稳,只能相互搀扶,或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几个妇人抱着襁褓,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如同猫叫,时断时续。几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府库大门,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赵牧猛地站起身,玄氅带起一阵寒风。他走到城垛边,冰冷的青铜面具俯视着下方绝望的人群。府库厚重的包铁橡木大门紧闭,门轴处新加了粗大的顶门杠,门板上布满了昨夜留下的刀劈斧凿痕迹和脏污的雪泥脚印。数十名甲士手持长戟,背靠着大门,组成一道单薄的人墙,面对汹涌的人潮,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疲惫、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军尉王贲,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盔甲上还带着昨夜的血污,正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在绝望的浪潮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大人!”王贲眼尖,看到了城楼上的玄氅傩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喊道,“府库……府库快被围死了!百姓们……撑不住了!”

赵牧(周鸣)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袍袖指向府库大门,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开门。”

“算圣!开门!”王贲愣了一下,随即领悟,猛地转身对着守门甲士咆哮,“开门!算圣法旨!开门!”

沉重的门栓被费力地抬起,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府库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饥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更大的声浪,疯狂地向门内涌去!

“肃静!”赵牧(周鸣)的声音如同冰锥凿下,带着青铜傩面特有的金属共振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声音仿佛有魔力,瞬间压住了汹涌的人潮。无数双饥饿、绝望、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城楼上那如同神只的身影。

赵牧不再看人群,转身,玄氅在冰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大步走下城楼。王贲和几名亲卫连忙跟上,艰难地在人群中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赵牧穿过那道缝隙,踏入府库阴冷、散发着腐朽谷物气息的昏暗空间。

府库内比外面更冷。高大的仓廪如同沉默的巨兽,排列在两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种陈年谷物特有的、混合着霉变的沉闷气味。光线从高墙上狭小的气窗透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无数尘埃,如同死亡的灰烬在飞舞。

仓廪大都空着。赵牧的目光扫过那些空荡荡、积满灰尘的仓板。最终,他的脚步停在最里面一个半开的仓廪前。仓廪里,粟米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子,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几只硕大的老鼠在粟米堆边缘警惕地窜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穿着低级文吏袍服、脸色蜡黄的中年人,正佝偻着腰,用一个破旧的木斗,小心翼翼地从仓廪底部舀起一斗粟米,倒进旁边一个同样破旧的麻袋里。他动作缓慢,每舀一斗,都要停下来喘口气,仿佛那轻飘飘的粟米有千斤重。旁边,另一个小吏正用一支秃笔,在一块刮得发白的木牍上,用颤抖的手记录着数字。

“仓吏孙季,叩见算圣!”那中年文吏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看到那狰狞的青铜傩面,吓得浑身一抖,手中木斗差点掉落,慌忙匍匐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算圣明鉴!非是下吏拖延……实在是……实在是……”

“多少?”赵牧(周鸣)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的目光落在仓廪那可怜的存粮上。

孙季抖得更厉害了,头几乎埋进地上的灰尘里:“回……回算圣……清点……清点完毕……实存粟米……三……三百一十七石……”他说出这个数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细若蚊蚋。

三百一十七石!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跟进来的王贲和亲卫心头。他们脸色瞬间惨白。晋阳残城,加上陆续逃入的难民,人口何止数千?三百多石粟米,就算熬成最稀的粥,又能支撑几天?一天?两天?绝望的气息瞬间在冰冷的府库中弥漫开来,比外面的寒风更刺骨。

“三百一十七石?”赵牧(周鸣)重复了一遍,青铜面具转向孙季,“账册何在?”

“在!在!”孙季连滚带爬地从旁边一个破木箱里捧出几卷厚厚的竹简,双手高举过头顶,“历次出入,皆有记录!请算圣过目!下吏绝无虚报!”

赵牧没有去接那沉重的竹简。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青铜傩面,扫过孙季布满冷汗和灰尘的脸,扫过他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终落在他沾满灰尘的官靴鞋底边缘——那里,粘着一小撮异常饱满、金黄、没有丝毫灰尘的粟粒!与仓廪底部那些灰败的陈粮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私库何在?”赵牧(周鸣)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

孙季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匍匐在地的身躯筛糠般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带路!”赵牧(周鸣)的命令不容置疑。

王贲反应极快,一步上前,如同拎小鸡般将瘫软的孙季提了起来,厉声喝道:“说!私库在哪?!”

孙季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府库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破损的农具和杂物,地面铺着厚厚一层浮土,似乎与其他地方无异。

“挖!”赵牧(周鸣)指向那片地面。

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卫立刻找来铁镐锄头,对着那片地面奋力挖掘。浮土被刨开,之后,硬土碎裂,露出了

“起开!”王贲怒吼一声,和几名亲卫合力,用撬棍插入石板缝隙。沉重的石板被缓缓撬起,挪开。

一股浓郁的、属于新粮的干燥谷物香气,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瞬间盖过了府库的陈腐霉味!

洞口下方,是一个深达丈余、用青砖砌得整整齐齐的暗窖!窖中,金黄色的粟米堆积如山!饱满的谷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而罪恶的光芒!那数量,目测至少是明面上那三百石陈粮的数倍!

“哗——!”

跟进府库、挤在门口的饥民中爆发出巨大的哗然!愤怒、震惊、被欺骗的狂怒瞬间点燃!

“狗官!私藏粮食!”

“杀了他!杀了这些喝人血的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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