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归（2/2）
鹿彦祖一口绿豆汤差点呛进气管里。
紧接着，第二天，连过来送材料的小工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好奇和探究。再到后来，街坊邻居们见到他，问候语除了“吃了吗？”，偶尔还会加上一句“鹿小哥，共鸣寻得咋样了？找到可别忘了让俺也瞅瞅...”
鹿彦祖这才深刻体会到小镇街坊间消息流传的速度和…诡异的变异性。他真是哭笑不得，只好一律含糊以对，心中对那位热心过度的王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下好了，他在龙岩镇街坊眼里，除了是仙师家的客人，大概还多了个找共鸣的怪小伙的名头。
日子在叮叮当当的修缮声中飞快流逝，转眼近十天过去。老宅的主体结构已然修缮完好，剩下的多是些内部的细活和粉刷。不料天公不作美，连续两日阴雨连绵，雨水淅淅沥沥，不大却密，将院中的泥土洇湿成一片泥泞。
这样的天气，工自然是开不成了。工头老汉一早便冒着细雨过来打了招呼，言道雨停晾干地面后才能继续，免得进出踩得一塌糊涂，反而糟蹋了刚收拾好的地方。帮厨的大妈大嫂们见不开工，也便各自回家料理家务去了。
喧闹了多日的宅院，骤然间冷清下来。只剩下雨丝敲打瓦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屋檐水珠滴落在石阶上的“嘀嗒”声，规律而绵长。
鹿彦祖难得地享受了片刻真正的清静。他将那张躺椅搬到了廊下，又搬来一张小木案，摆上茶壶茶杯。壶嘴里冒着袅袅白汽，粗茶的苦涩香气混着雨中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清气，弥漫在空气里。
他倚在躺椅里，身上搭了条薄薄的毯子，目光放空地望着院中那棵被雨水洗刷得越发青翠的老树，以及从屋檐垂落的、连绵成线的雨帘。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倒也别有一番静谧的滋味。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天空愈发阴沉，浓云低垂，忽地一道银蛇般的闪电撕裂灰暗的天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而响亮的雷鸣，“轰隆隆”地滚过天际。
雷声过后，院中更显寂静，只有雨声依旧。
鹿彦祖端起微凉的茶杯抿了一口，那点因清静而生的闲适感，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烦躁感像是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从心底攀爬上来，越缠越紧。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臂，目光虽仍望着雨幕，却已失去了焦点。
“都快半个月了……”他在心里默算着日子，“狐媚子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份笃定渐渐被消磨。雨水隔绝了外界，也仿佛隔绝了那丝冥冥中的感应，让他心头愈发没底。
“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各种不好的猜测纷至沓来，像是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就不该让她独自离开。虽然自己也自身算个累赘，但总好过现在这样干着急的强。
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更令人心烦意乱，那隆隆的雷声仿佛也敲打在他的心坎上。他猛地从躺椅上坐起身，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焦躁之情溢于言表。
最终，他停步在廊檐边，望着院门外被雨幕模糊了的街巷，眉头紧锁。
“鹿小哥，鹿小哥在不在？”
他焦灼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硬生生打断。那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几分熟悉的热络，似乎是街坊中的某一位。
鹿彦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应了一声：“在呢！” 他顺着廊庑快步走向前院。自那日决定不再闩门后，这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便一直只是虚掩着，此刻在风雨中微微晃动。
他踏上湿漉漉的石阶，伸手拉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的，是住在斜对门的张猎户，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还提着一串用草绳拴着的，还在滴着水的山菇。见到鹿彦祖开门，他咧嘴一笑，露出微黄的牙齿：“鹿小哥，没打扰你清静吧？刚从山上下来，碰巧得了些新鲜榛蘑，想着你一个人开火，就给你送点来尝尝鲜。”
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成串滴落，蓑衣上也泛着湿亮的水光。
鹿彦祖连忙侧身让开：“张大哥太客气了，快请进来避避雨。”他心中虽仍记挂着小狐狸，但面对邻居的好意，也不好怠慢。
“不了不了，一身的水，就不进去糟蹋你刚收拾好的地方了。”张猎户笑着摆手，将那串还带着泥土和山林气息的鲜蘑塞到鹿彦祖手里，“喏，拿着。炖鸡炖肉放几朵，鲜得很！”
鹿彦祖接过蘑菇，触手冰凉湿润，菌伞饱满，确实新鲜。他心中微暖，连声道谢：“多谢张大哥，这怎么好意思…”
“街里街坊的，客气啥！”张猎户浑不在意地打断他，又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哦，对了，过来也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刚从镇口回来，看见最后那几个穿着古怪，整天晃悠的修士老爷也骑着快马走了，跑得那叫一个快，溅了我一身的泥水！这下可是真清净了，彻底没事了！”
他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畅快，显然对修士们的离开乐见其成。
这个消息倒是与鹿彦祖之前的见闻印证了，他点了点头：“是啊，总算太平了。”
“可不是嘛！”张猎户附和道，又闲聊了两句天气和山货，便挥挥手，“成了，东西送到，我也得赶紧回家换身干衣裳了。鹿小哥你忙你的！”说着，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雨幕中，身影很快被密集的雨丝模糊。
鹿彦祖站在门廊下，手里提着那串湿漉漉的蘑菇，望着张猎户消失的方向，半晌才收回目光。
邻居的突然造访和这份意外的馈赠，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他焦躁的心湖，暂时驱散了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他关上门，虽然不是闩上，但也阻隔了外间的大部分风雨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蘑菇，又想起张猎户的话。
最后几个修士也走了。小镇是真的恢复平静了。
那么，狐媚子……如果回来，应该也更安全了吧？
这么一想，那份沉甸甸的焦虑似乎减轻了一丝。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提着蘑菇，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好打发这漫长而磨人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