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修真 > 太平广记白话故事 > 第82章 异人二

第82章 异人二(2/2)

目录

6、管子文

唐玄宗开元末年,长安城里的风都带着股热闹劲儿——宰相位置空了月余,终于传出消息,由礼部尚书李林甫接任。消息一落地,相府门前的车马就没断过:各部官员穿着紫袍绯衫,捧着礼盒往门里挤;富商们雇了挑夫,扛着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只求能递上一张拜帖;连些没品阶的小官,都揣着自己写的诗赋,在门房外探头探脑,盼着能沾点新相的光。

这日清晨,相府侧门外来了个不一样的人。那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张叠得整齐的麻纸(那是他的“刺”,也就是名片),头发用根木簪绾着,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旧书墨味。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外,既不往前挤,也不跟门房搭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偶尔抬头看看相府匾额上“李府”两个烫金大字,眼神里没有谄媚,倒有几分认真。

这人便是管子文。他出身寒门,没考功名,却一辈子泡在书堆里,尤其爱读史书,从《史记》里的秦汉兴衰,到《汉书》里的贤臣故事,他都能背得滚瓜烂熟。听说李林甫新当宰相,他揣着自己琢磨了半个月的话,特意从城郊的破屋里赶来,想跟这位新相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可没等他靠近,一个穿灰布短打的门房就叉着腰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鼻子里哼了一声:“哪儿来的穷酸?没看见这是相府吗?大人们都还没轮上见宰相呢,你一个布衣也敢来凑热闹?”

管子文把手里的刺往前递了递,声音平和却坚定:“在下管子文,略通八体书法,更读了些古今兴亡的书,想跟相爷说句关乎国事的话,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嘿,你还挺会说!”门房伸手把他的刺拨到一边,“相爷忙着呢,哪有空见你这种没名没姓的?赶紧走,别在这儿挡道!”说着还推了管子文一把,差点把他手里的刺给推掉。

管子文捡回刺,拍了拍上面的灰,没跟门房争执,只是往后退了几步,站到路边的老槐树下。从清晨等到正午,太阳晒得他额头冒汗,粗布衫都湿透了,他还是没走;又从正午等到傍晚,官员们渐渐散了,相府门前的车马少了,他依旧站在树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刺。

天快黑时,相府里走出个穿青衫的管家,看样子是要去买东西。管子文连忙上前,拦住管家的路,再次递上刺:“管家请留步,在下管子文,有要事求见相爷,还请您通融一下。”

管家看他站了一天,脸晒得通红,却没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心里也有了几分佩服,便接过刺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相爷说说,成不成可不一定。”

没想到,李林甫听说有个“八体书生”要见自己,还特意等了一天,倒来了兴致。他刚当上宰相,心里既有几分得意,也藏着些忐忑——毕竟朝中非议不少,他也想听听不同人的声音,便对管家说:“让他到后院的宾馆(古代招待宾客的院落)来,等夜深了,我在月下见他。”

月亮升起来时,管子文跟着管家走进相府后院。院子里种着几棵桂树,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石桌上还摆着一壶刚温好的酒。李林甫穿着便服,站在桂树下,见管子文进来,便拱手道:“先生久等了,快请坐。”

管子文也不客套,在石凳上坐下,开门见山:“相爷,在下不是来求官,也不是来送礼的。我读了一辈子史书,见多了古往今来的兴亡事——有的君主因为听了一句忠言,就能让国家兴盛;有的君主因为听不进一句劝,就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如今相爷刚掌权,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我想跟您说句心里话。”

李林甫端起酒杯,给管子文倒了一杯,语气带着几分谦虚:“先生过誉了。我能当上宰相,不过是陛下抬爱,其实我自己也怕能力不够,担不起这重任,反而招来灾祸。先生今天肯来,就是我的福气,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哪怕是批评我的话,我也听。”

管子文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看着杯中的月影,缓缓说道:“相爷这话我信。可我得先跟您说句实话——古人不轻易开口提建议,不是怕得罪人,是知道‘说容易,听难’啊。您现在说愿意听,可真到有人跟您提反对意见,跟您说您做得不对的时候,您还能静下心来听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就说汉初的刘邦吧,他本来是个亭长,没多少文化,可他能听张良的、萧何的,甚至能听韩信的——韩信一开始还投奔过项羽,项羽不听他的,刘邦却听了,最后才得了天下。再看商纣王,他多有本事啊,可他听不进比干的劝,反而把比干杀了,最后周武王打来,他只能在鹿台自焚。这就是‘听’与‘不听’的区别。”

李林甫捻着胡须,没说话,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管子文又说:“相爷现在身居高位,身边肯定有很多人跟您说好听的,说您做得好,说您有本事。可这些话听多了,容易让人飘,容易让人看不见自己的错。我今天来,就是想提醒您——别被那些奉承话迷了眼,多听听不一样的声音,哪怕是布衣百姓的话,只要说得有道理,您也得听。”

“您别觉得百姓的话没分量,”管子文往前凑了凑,声音更恳切了,“当年汉文帝的时候,有个叫贾谊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给文帝写了篇《治安策》,里面说‘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提醒文帝要注意诸侯的问题。文帝听了,虽然没立刻采纳,却一直记在心里,后来到了景帝、武帝,才慢慢解决了诸侯之乱。贾谊当时也不是大官,可他的话却救了汉朝的江山。”

李林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的暖意没驱散他心里的触动:“先生说得对。我刚当宰相,确实怕自己听不进忠言。只是……这官场复杂,有时候想听真话,也难啊。”

“难归难,可总得试试。”管子文放下酒杯,眼神亮得像月光,“相爷,您记住一句话——‘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您每天听的话里,可能就藏着能让国家兴盛的话,也可能藏着能让国家衰败的话。关键看您怎么选,怎么听。您要是能把‘听真话’当成大事,哪怕只是每天抽半个时辰,听听

两人又聊了半个时辰,从史书里的贤臣,聊到当下的民生,管子文没说一句虚话,句句都落在“务实”“听言”上。月亮升到中天时,管子文起身告辞:“相爷,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您能记在心里。我这就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

李林甫送他到院门口,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管子文:“先生远道而来,又等了我一天,这点银子您拿着,路上买点吃的。”

管子文摆了摆手,笑着摇头:“相爷要是真听进去我的话,比给我万两银子都强。我一个读书人,有口饭吃就够了,银子就不用了。”说完,他攥着那张已经有些皱的刺,转身走进月光里,背影瘦瘦的,却挺得笔直。

后来,有人说李林甫一开始确实听了管子文的话,还特意在相府设了个“言箱”,让官员们提意见;可时间一长,他渐渐被权力迷了眼,听不进真话了,最后成了后人嘴里的“奸相”。但不管李林甫后来怎么样,管子文的故事却在长安的读书人里传了开来——一个布衣,敢去见宰相,敢说真话,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提醒当权者“好好听言”。

其实,管子文的可贵,从来不是他读了多少书,懂多少历史,而是他明知自己人微言轻,却依然愿意站出来,说那句可能没人愿意听的话。而他想告诉李林甫的道理,直到今天也不过时:无论是身居高位的人,还是平凡生活里的我们,都得学会“倾听”——听真话,听逆耳的话,听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人的话。因为很多时候,改变局面的,可能就是那一句被认真倾听的“真心话”;而让人走得远的,永远是那颗愿意接纳不同声音的“平常心”。

就像月光下的那壶酒,若只想着自己喝得痛快,就尝不出酒里的醇;若愿意分给别人,愿意听听别人对酒的评价,才能真正懂酒的好。人生也是如此,懂得倾听,才能看见更广阔的世界,才能守住最珍贵的初心。

7、袁嘉祚

唐朝景龙年间,有个叫袁嘉祚的官员,性子像块刚淬过的铁——正直、硬朗,认死理。他早年做宁王傅时,就敢当着宁王的面说真话,哪怕宁王生气,他也照样把该说的话倒出来;后来调任盐州刺史,更是把“清白”二字刻在骨子里,盐州的百姓都说,袁大人任上,连盐仓的老鼠都没沾过半点便宜。

就因为这份“不阿”,袁嘉祚的名声传到了朝廷,却也得罪了不少人。当时岑羲、萧至忠两位宰相掌权,看袁嘉祚不顺眼,便把他调去当开州刺史。开州偏远,比盐州苦多了,袁嘉祚心里憋屈,忍不住跟身边人念叨:“我在盐州清廉办事,没贪半分好处,怎么反倒被调去穷地方?这不是屈了我吗!”

这话很快传到岑羲、萧至忠耳朵里。二相本就看他别扭,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让人把袁嘉祚叫到相府,劈头盖脸就骂:“你这愚夫!给你官做就不错了,还敢抱怨?赶紧滚去开州!”

袁嘉祚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又气又闷,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义井时,他勒住马,想让马喝点水歇歇。义井边围了几个挑水的百姓,还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背对着井口坐着,正用井水洗着手。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那汉子洗手时,总把水溅得老高,好几次都溅到了袁嘉祚的马身上。马被惊得扬了扬前蹄,差点把袁嘉祚掀下来。他本就一肚子火,这下更是忍不住了,指着那汉子骂:“你这臭卒伍!没长眼睛吗?老惊我的马!”

那汉子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能看透人心,慢悠悠道:“你自己眼看就要被派去蟕蠛国,连死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有心思跟我生气?”

袁嘉祚愣了——蟕蠛国?他连这国家的名字都没听过,听着就像个远在天边的蛮荒之地。他想问那汉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刚开口,那汉子已经挑起身边的水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袁嘉祚站在井边,心里打鼓。

第二天一早,袁嘉祚刚到官署,就有人来传二相的话,让他立刻去相府。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天那汉子的话,脚步都有些沉。

一进相府,岑羲、萧至忠脸上竟没了昨天的怒气,反而堆着笑迎上来:“袁大人,我们知道你素来有才干、名声高,所以有个重要的差事想交给你。”

袁嘉祚心里更慌了,没敢接话。

萧至忠接着说:“朝廷要派个使者去蟕蠛国报聘(回访),我们商量着,没人比你更合适。现在就封你为卫尉少卿,即日启程,怎么样?”

“蟕蠛国?”袁嘉祚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下官从没听过这国家,而且下官没去过外邦,怕办不好差事,还请二位宰相另选贤能!”

“这可由不得你。”岑羲收起笑容,语气冷了下来,“文书已经拟好了,陛下也准了,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袁嘉祚看着二相不容置喙的样子,心里全凉了——他总算明白,昨天那汉子的话不是胡说,二相是故意的!他们嫌自己碍事,又没法明着治自己的罪,就想把自己打发到那不知名的蛮荒之地,让自己再也回不来!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相府,骑在马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起自己一辈子正直办事,没亏过心,没害过人,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路过义井时,他又停下马,望着井口的水波,心里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昨天那个洗手的汉子又出现了,还是背着个水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袁嘉祚连忙下马,走到汉子面前,躬身行礼:“先生昨天的话,果然应验了。不知先生能不能指点我,这蟕蠛国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此去还有没有回来的可能?”

那汉子放下水桶,叹了口气:“二相存心害你,这蟕蠛国远在南海之外,路上要渡恶浪、穿瘴气,十个人去,九个回不来。不过,你也不用太慌——你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自有贵人帮你。”

“贵人?”袁嘉祚愣了,“我在朝中没什么靠山,哪来的贵人?”

“贵人不在朝堂,在民间。”汉子指了指义井边挑水的百姓,“你在盐州当刺史时,帮百姓修过灌溉的水渠,救过闹旱灾时的饥民,那些百姓都记着你的好。你此去路上,会遇到一个从盐州来的商人,他能帮你躲过一劫。”

说完,汉子又挑起水桶,慢慢走远了,只留下一句:“记住,做人正直,从来不是错。就算一时受屈,也总有天开云散的时候。”

袁嘉祚将信将疑,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收拾行装,按二相的命令启程。船队刚驶出南海,就遇到了大风暴,船被吹得偏离了航线,还撞上了暗礁,眼看就要沉没。就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时候,一艘商船赶了过来,船上的商人一看是袁嘉祚的船,立刻下令救人。

袁嘉祚被救上船后,那商人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袁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盐州的张老栓啊!当年旱灾,是您开仓放粮,救了我全家的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原来这商人正是从盐州来的张老栓,他常年在南海一带经商,熟悉海路。得知袁嘉祚要去蟕蠛国,张老栓心里着急,特意跟了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没想到真遇上了风暴。

张老栓对袁嘉祚说:“大人,那蟕蠛国就是个绝地,您不能去!我在这南海有熟人,能帮您伪造‘遇风暴身亡’的假象,等风头过了,您再换个身份回来,或者去别的地方安身!”

袁嘉祚又惊又喜,连忙答应。张老栓果然有办法,找了具淹死的流民尸体,换上袁嘉祚的官服,扔在出事的海域,又让人散布“卫尉少卿袁嘉祚渡海遇风暴身亡”的消息。

岑羲、萧至忠听说袁嘉祚死了,心里暗暗得意,也就没再追究。而袁嘉祚则跟着张老栓,去了江南水乡,隐姓埋名,开了个小私塾,教当地的孩子读书写字。

江南的百姓都喜欢这个教书先生——他讲课认真,对孩子有耐心,还常跟百姓说“做人要正直,做事要踏实”的道理。没人知道他曾是朝廷的卫尉少卿,更没人知道他曾被宰相陷害,只知道他是个好先生。

后来,岑羲、萧至忠因为谋反被处死,朝廷开始清查他们当年陷害的官员。有人想起了袁嘉祚,派人四处寻访,才在江南找到了他。皇帝得知他的遭遇后,又惊又愧,下旨恢复他的官职,还想让他回朝廷任职。

可袁嘉祚却婉拒了:“陛下,臣现在在江南教书,看着孩子们长大,心里很踏实。当年的事,臣已经忘了,也不想再回朝堂了。”

皇帝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勉强,只是赏了他很多财物,还下旨表彰他的正直。袁嘉祚把那些财物都捐给了当地的学堂,依旧每天穿着粗布长衫,教孩子们读书。

有人问他:“您当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不恨吗?”

袁嘉祚笑着摇头:“恨有什么用?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没因为受屈,就丢了‘正直’二字。你看,就算一时被人陷害,可只要你没做错事,总有人记着你的好,总有天能还你清白。”

江南的风吹过学堂的窗户,带着墨香和孩子们的读书声。袁嘉祚坐在窗边,看着阳光下认真读书的孩子,心里满是平静——他终于明白,当年义井边那汉子的话是对的:做人正直,从来不是错。一时的委屈,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阵风雨,风雨过后,自有晴天;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善良与正直,才是能让人走得远、过得安的根本。

就像义井里的水,清澈、干净,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乱,它始终保持着本心。人也一样,只要守住心里的“清”,就算遇到再多的坎坷,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与幸福。

8、郑相如

唐玄宗开元年间,长安城里有个叫郑虔的官员,日子过得像首潇洒的诗——他诗写得好,画也画得妙,还特别爱喝酒,喝到兴头上,能就着月光在墙上题诗作画,连皇帝都夸他“旷达”。玄宗喜欢他的才华人品,想让他进郎署当大官,又觉得他性子太散,不爱管琐碎事,便特意设了个“广文馆”,让他当博士,专门教那些有才华的读书人。

这广文馆一设,郑虔的名声更响了。每天来拜访他的人挤破了门,不是写得一手好字的书生,就是能吟诗作对的才子,连一些王侯贵族,都愿意来跟他喝两杯,听他聊诗画。

有一天,一个穿得半旧长衫的中年人,拎着个布包,怯生生地站在广文馆门口。这人叫郑相如,是沧州来的,要进京考进士。他早就听说郑虔的大名,又因为同姓“郑”,便想借着“宗亲”的名义,上门拜访,说不定能讨些指点。

郑虔听说有同姓的老乡来,便让人把他请了进来。一见面,郑虔见郑相如头发有些花白,衣服也洗得发皱,看着老气横秋的,心里便没太当回事,只随便跟他认了“叔侄”,聊了几句家常,就把他打发走了。

过了几天,郑相如又来拜访。这次郑虔正好没客人,便单独陪他坐着。闲聊间,郑虔随口问了句:“贤侄这次来京考进士,平日里都钻研些什么学问啊?”

没想到郑相如笑了笑,语气不卑不亢:“叔叔您还不了解我,把我当普通人看待了。可这人啊,往往是不能只看表面的。既然您问了,我就实话说——我要是生在孔子那个年代,在孔门弟子里,能排进‘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就算跟子游、子夏比,也能在他们之上;而叔叔您要是在孔门,恐怕还进不了‘四科’呢。不过我生不逢时,现在只能考个进士,混个寻常官职,平日里也只能藏起锋芒,不显眼罢了。”

这话一出口,郑虔吓了一跳——他这辈子见多了自夸的人,可从没见过这么敢说的!他连忙坐直身子,语气也郑重起来:“贤侄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你得跟我好好说说,为什么这么讲?”

郑相如喝了口茶,缓缓开口:“孔子说过,‘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意思是就算周朝之后,过一百代,天下的事也能预见。我也能预见这些事。就说咱们现在吧,国家到开元三十年,肯定要改年号;再过十五年,天下会有大难,到时候……”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到时候,长安城里会乱起来,百姓要遭罪,连皇帝的安稳都保不住。叔叔您现在名声大,又受皇帝喜欢,可真到了那时候,得早做打算,别卷进风波里。”

郑虔听得心里发沉——他知道郑相如不是胡说,因为郑相如接下来又说了几件事:比如哪个地方会闹旱灾,哪个官员会被贬职,说得有鼻子有眼。没过多久,那些事竟真的一一应验了!

这下郑虔彻底服了,再也不敢把郑相如当普通老乡看待。他特意把郑相如留在广文馆,每天跟他一起喝酒聊天,听他讲天下大势,讲古今得失。郑相如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学问、见识都跟郑虔分享,还劝他:“叔叔您有才,可别只醉心诗画,得多想想以后的事。广文馆里都是有才的年轻人,您多教他们些实在的道理,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也能有个立身之本。”

郑虔听了他的话,开始在教学时多讲些经世济民的学问,不再只聊诗画。那些学生也觉得受益良多,对郑虔更敬重了。

后来,郑相如参加进士考试,果然考中了。可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想着在京城谋个好官职,反而主动要求去地方上做官,而且选的还是偏远的荆州。郑虔不解,问他为什么。

郑相如笑着说:“我早就说过,我要‘销声晦迹’。京城虽好,可风波也多,不如去地方上,实实在在为百姓做点事,也能避开将来的大难。叔叔您要是信我,等开元三十年改了年号,也尽量想办法离开长安,去个安稳的地方。”

郑虔虽然舍不得离开长安,可心里记着郑相如的话。开元二十九年,玄宗果然下旨,说开元三十年改元“天宝”。郑虔想起郑相如的预言,心里更慌了,开始暗中为离开长安做准备。

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叛乱的消息传到长安,京城瞬间乱了起来。郑虔因为之前有准备,带着家人一路南下,投奔了在荆州做官的郑相如。而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官员,很多都被叛军抓了去,下场凄惨。

到了荆州,郑虔见到郑相如,感慨万千:“贤侄啊,要不是你当初提醒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以前总觉得你老气横秋,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郑相如笑着摇头:“叔叔您太客气了。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比别人多读了些书,多想了些事罢了。其实人这一辈子,重要的不是名声有多响,职位有多高,而是能看清形势,守住本心——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荆州的日子里,郑虔不再像以前那样闲散,他跟着郑相如一起,帮着地方官安抚百姓,教孩子们读书,有时候还会写些诗,记录下百姓的生活。他渐渐明白,郑相如说的“在孔门当处四科”,不是指有多高的才华,而是指有一颗通透、务实的心——不被虚名迷惑,不被安逸困住,能在乱世里守住自己,还能帮到别人。

后来,叛乱平息,朝廷想召郑虔回长安做官,可他拒绝了。他留在了荆州,和郑相如一起,继续为百姓做事。有人问他,后悔放弃长安的繁华吗?郑虔笑着说:“不后悔。以前我觉得,能在皇帝面前写诗作画,能有满门的才俊访客,就是人生的好光景;现在才知道,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能实实在在地帮到别人,才是真正的好光景。”

郑相如的故事,也渐渐在荆州传开了。人们都说,那个看起来老气横秋的郑相如,不仅有学问,还有远见。可郑相如依旧低调,每天该办公就办公,该读书就读书,从不炫耀自己的本事。

其实,郑相如的可贵,从来不是他能预见未来,而是他能在看清未来后,不贪慕虚名,不追逐繁华,选择一条踏实、有用的路。而他教会郑虔的,也是我们每个人都该明白的道理:人生在世,别被表面的风光迷惑,别被一时的安逸困住;多些清醒,少些浮躁;多些务实,少些虚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守住本心,踏实前行,就算遇到风浪,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与价值。

就像郑相如说的“人未易知”,真正的本事,从来不是挂在嘴上的炫耀,而是藏在心里的通透与手上的务实。只有不被虚名裹挟,才能在人生的路上,走得稳,走得远,走得有意义。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