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龙朔政变40(2/2)
莫锦瑟闻言,泪水落得更凶了。她抬起头望向母亲,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真实而温暖的笑容。她看着摇篮中娇嫩的妹妹,再看一眼母亲虚弱却盛满慈爱的面容,缓缓地点点头:“像……很像我……也像娘……”
新生命的脆弱与坚韧,血脉的相连与延续,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缝合了离别的伤痕,为这片饱含泪水的空间,注入了全新的、名为“希望”的光。
镇国将军府的疏影阁内,宁静而安适。秋风晴好,微风拂过庭院,带来新叶与泥土的清香。莫锦瑟在小桃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于院中缓缓踱步。孕肚已高高隆起如山丘,行走间颇见笨重迟缓。花嬷嬷与陈嬷嬷紧跟其后,目光如炬,时刻留意着她的步伐,口中不住地叮咛:“世子妃,慢些,不必急于一时。”“走一会儿就歇歇吧,切莫劳累。”
莫锦瑟的手覆在沉甸甸的腹顶,感受着里面强有力的胎动,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小生命平安降临的期待和一丝难以避免的紧张。她听从劝告,走向檐下早已安放好的宽大软榻。那软榻铺着厚实温暖的锦褥,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着几碟精心制作的蜜饯果脯和一碗温热的甜羹,皆是窦令仪特意吩咐备下的,全是莫锦瑟素日喜爱的口味。还未坐下,便见贴身侍女碧城步履匆匆地自院外进来。
“小姐,您要的消息,奴婢打探了一些。”碧城屏退了寻常侍立的仆婢,只余小桃和两位嬷嬷在近旁伺候,这才走到莫锦瑟身边,低声回禀。
“嗯,说吧。”莫锦瑟拿起一枚酸梅,轻咬了一口,酸味刺激了味蕾,也让她更专注了几分。
碧城压低声音道:“朝堂上最近动静不小。先是吏部尚书孔希仁大人,不知在御前奏对时说了些什么,触怒了龙颜,陛下盛怒之下,下旨将孔大人贬黜出京,连降三级,迁为荆州司马了!”
莫锦瑟闻言,捏着梅核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孔希仁?她对此人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朝中老臣,与宫中往来频繁……宫?莫锦瑟心念电转。池皇后!孔希仁被陛下拔除,这绝非偶然。陛下这是在敲山震虎!宋麟接手洛阳漕运案后,曾隐晦提过此案背后盘根错节,池皇后或其背后势力恐难脱干系。这吏部尚书之位掌控官员铨选,位置关键,陛下此次雷霆手段,就是对池皇后和她掌控的力量一次严重的警告和剪除!陛下……终究是对池氏疑心深重,甚至不愿再给她留太多余地了。
“还有,”碧城见主子沉默,接着道,“吏部出了缺,紧接着便是官员升调。陛下降旨,迁咱们家姑爷……哦,世子爷,自刑部侍郎擢升为正二品刑部尚书!填补此缺。而原刑部尚书永绥王殿下……调任吏部尚书一职。”
消息如石子投入心湖,莫锦瑟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波澜起伏。宋麟升任刑部尚书!位列九卿!这条升迁之路并非凭空而至。洛阳之行,他不仅破获困扰多年的漕运贪腐巨案,震慑天下;更因献策“以夷制夷”解决突厥边患而深得帝心。陛下此举,是酬功,更是借宋麟的锐气与忠直,进一步整肃刑部,巩固手中权柄。至于皇甫洵平调吏部……莫锦瑟唇角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皇甫洵主持刑部多年,虽无功绩却也无重大错漏,能力确实摆在那里,陛下不可能平白无故贬黜亲王。由刑部转调同样要害的吏部,看似平级调动,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意味——陛下将最易染指权贵的吏部铨选之权从皇甫洵控制的刑部体系中剥离,让心腹宋麟掌控了更具肃清之能的刑部!这手平衡术,既安抚了宗室颜面,又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权力核心的置换。
只是……皇甫洵。想到此人,莫锦瑟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排斥和忧虑。先前宋麟官居正三品侍郎,位在身为正二品尚书亲王的皇甫洵之下,纵有世交之谊,官阶差距之下,见面少不得行下属之礼。如今……两人同为正二品尚书!皆为陛下亲信重臣,地位分庭抗礼!皇甫洵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尤其对未能得到她莫锦瑟一事耿耿于怀。如今宋麟骤然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隐隐占据“更有圣宠”的上风,以皇甫洵的性子,他岂能心平气和?朝堂之上,怕是少不了明争暗斗的腥风。宋麟的路,更难走了。
“还有一个消息,”碧城见她神色凝重,顿了顿才道,“陛下……册立了七皇子茂殿下为储君太子。”
七皇子皇甫茂?莫锦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憨态可掬、身形微胖、眉眼间确有几分文昭帝年轻时候敦实模样的小皇子。竟然是他!虽然中宫池皇后无嫡出皇子早已是事实,但如此迅疾地册立年仅七岁的庶子为储,甚至赶在孔希仁被贬、宋麟皇甫洵职务对调这些敏感动作之后……文昭帝的决心昭然若揭!这不仅仅是为国本计,更是对池皇后势力根基最彻底、最不留情面的釜底抽薪!长乐公主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皇太女”之梦,在此刻被陛下一纸诏书彻底碾碎。朝堂后宫,怕已是暗流汹涌到了极点。
莫锦瑟缓缓放下手中的梅核,端起温热的茶盏啜饮一口。茶水温润,却难平她心中的思虑翻腾。宋麟升官可喜,但随之而来的压力陡增。皇甫茂被立为太子,意味着储位之争尘埃初定,却也埋下了更大的风波种子。陛下体恤她尚在孕期准假,甚至让宋麟转达了期待她产后复职的口谕,这份信任弥足珍贵。但……
“碧城,”莫锦瑟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过几日,待我精神好些,我要进宫一趟。”“小姐?!”碧城和小桃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花嬷嬷和陈嬷嬷更是脸色一变。“使不得啊世子妃!”花嬷嬷急道,“您这身子眼看就要足月了,如何能长途奔波入宫?万一惊动胎气可如何是好?”陈嬷嬷也连连点头:“是啊,小姐!陛下仁厚,准您休养,您此刻入宫,舟车劳顿,又是面圣谢恩这等需谨慎对待的事,太耗费心神了!万一有个闪失……”碧城也忧心忡忡:“小姐,宫门到太极殿还有好长一段宫道要走呢!您的身子……”莫锦瑟抬手止住她们七嘴八舌的劝阻,眼神坚定:“我知道你们为我好。但正因陛下如此体恤,我更该亲往谢恩。”她顿了顿,解释道,“陛下明知先前我因故离京,也未曾苛责,还依旧保留我职位,这份恩情,不可不谢。况且,关于上次之事……我作为臣子,作为晚辈,作为……未能尽责的妻子,无论为哪一层身份,都该亲至陛
她的语气清晰而郑重,理由充分,态度坚决。几位嬷嬷和碧城对视一眼,心知这位主子一旦做了决定,难以更改。劝是劝不住了,只能尽力安排好行程,确保周全。
“好吧……”碧城无奈应下,暗自思忖着如何安排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莫锦瑟心中稍定,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今早就不见时雨,这丫头又跑到哪里玩去了?”莫府女儿少,莫时雨自小也是被娇宠的性子,平日最爱约些手帕交出去逛逛脂粉铺子、听听戏。碧城脸色却是猛地一变,方才禀报朝事尚算沉稳的语气,此刻变得无比支吾,眼神也闪烁起来:“六……六小姐她……她……”莫锦瑟正伸手拿另一枚果脯,闻言动作停在半空,抬眼看向碧城,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目光闪躲的模样,心中顿生疑窦。“怎么?她又跑去惹祸了不成?”莫锦瑟蹙眉。“不……不是……”碧城咬了咬唇,似乎内心挣扎激烈,最后在莫锦瑟锐利目光的逼视下,终于艰难地吐出实情:“六小姐……她……她没去找手帕交玩……是……是跟……跟永绥王殿下……出门了……”哗啦——!莫锦瑟手中的那枚沾着糖霜的蜜饯梅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骨碌碌滚远。她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霍然抬头,一双美丽的眼眸因极度的震惊和瞬间升腾起的难以言喻的担忧、恐惧与愤怒而瞪得极大!“谁?!你说谁带走了时雨?!”她的声音因为突然拔高而带上了不可置信的尖锐,连原本平稳的腹部都因她的激动而剧烈起伏了一下。“是……是永绥王殿下……”碧城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蚋。
寒意,瞬间从莫锦瑟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皇甫洵!他把时雨带走了?!在这个她刚被册立为未来永绥王妃的敏感时刻!在这个朝堂格局剧变、他被平调到看似重要实则更易为陛下掌控的吏部、心中正不知憋着多少怨气的微妙时刻!
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莫锦瑟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