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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憨湘云醉眠芍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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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平儿从屋里出来,对林之孝家的吩咐道:“一个兴旺的家族,处理事情得讲究分寸,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叫会过日子。要是遇上芝麻大点的事儿就大张旗鼓、吵吵嚷嚷地折腾个没完,那可就太不像话了。现在把柳家母女带回去,让她们还像以前一样当差做事。至于秦显家的,还是让她回原来的地方去。这件事,以后谁也别再提了。不过,日常巡查还是要仔细些,千万不能松懈。”

说完,平儿便起身离开了。

柳家的母女见状,赶忙向上磕头致谢。随后,林之孝家的便带着她们回到了园子里,并把平儿的处理意见禀报给了李纨和探春。李纨和探春听后,都点头说道:“知道了,这样处理,不生事端,很好。”

司棋等人白高兴了一场。那秦显家的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得以掌管厨房事务,刚兴奋了半天。在厨房里正忙乱着接收各种器具、米粮、煤炭等物品,又查出了许多账目亏空来。她一边说道:“粳米少了两石,日常用的米也多支取了一个月的量,炭也缺了规定的数额。”一边又忙着准备送给林之孝家的礼物,悄悄地在外边备了一篓炭、五百斤木柴和一担粳米,随后就派子侄送到林家去了。

接着,她又忙着准备送给账房的礼物,还预备了几样菜蔬,打算请几位同事吃饭,并说道:“我来了,全靠各位扶持。从今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大家多多担待。”

正当她忙得不可开交时,忽然有人来告诉她:“看过这顿早饭你就出去吧。柳嫂儿本来就没有过错,现在还是让她来管厨房。”

秦显家的听了这话,如同五雷轰顶,顿时垂头丧气,立刻偃旗息鼓,收拾东西离开了。她送人的礼物白丢了不少,自己还得变卖家当来赔补亏空。连司棋都被气得要命,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作罢。

赵姨娘因为彩云私下里送了许多东西给贾环,这事被玉钏儿发现并吵嚷了出来,赵姨娘害怕事情被深入追查而暴露,每天都提心吊胆,四处打听消息。忽然有一天,彩云跑来告诉她:“宝玉已经答应承担下来,这事以后不会再被追究了。”赵姨娘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没想到,贾环听说了这件事后,心里却起了疑心。他气冲冲地把彩云偷偷给他的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一股脑儿地砸向彩云的脸,嘴里还骂道:“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我才不稀罕这些东西呢。你要是不跟宝玉好,他怎么会愿意替你担这个责任?你既然决定要给我这些东西,就应该守口如瓶,不让任何人知道。现在你既然告诉了他,我再要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思了。”

彩云见贾环这般态度,急得不行,当场赌咒发誓,甚至急得哭了起来。她想尽办法百般解释,可贾环就是执意不肯相信,还说道:“要不是看在你平时对我的情分上,我早就去告诉二嫂子了,就说你偷了东西来给我,我还不敢要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便一甩手走了。

赵姨娘见状,气得大骂贾环:“你这个没福气的混账东西,真是心肠像蛆虫一样坏透了的孽障!”

彩云被气得哭得伤心欲绝,眼泪都快流干了。赵姨娘又赶忙百般安慰彩云:“好孩子,他确实是辜负了你的心意,我看得真真的。这东西就让我收起来吧,过不了两天,他自然就会回心转意了。”

说着,赵姨娘就要去收那些东西。彩云心里憋着股气,一赌气把东西全都包了起来。等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来到园子里,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都扔到了河里,任由它们顺水沉的沉、漂的漂走了。

回到住处,彩云自己气得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当下恰逢宝玉生日到了,巧的是宝琴也是这一天生日,二人同天诞辰。因为王夫人不在家,所以没有像往年那样热闹地庆贺。只有张道士送来了四样礼物,还更换了宝玉的寄名符;另外有几处僧尼庙里的和尚、尼姑送来了供尖儿(供奉神佛时最上端的供品),还有寿星像、纸马、疏头(写有祝祷文字的纸片),以及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时更换的锁儿。

家里常来往的男女说书艺人前来祝寿。王子腾那边送来了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个寿桃、一百束上等银丝挂面。薛姨妈送的礼物比王子腾那边稍次一些。家里其他人,尤氏送了一双鞋袜;凤姐儿送的是一个宫廷样式的四面扣合的荷包,里面装着一个金寿星,还有一件波斯国制造的玩器。

各庙里都派人去施舍斋饭、散钱。另外还有给宝琴的礼物,这里就不一一详述了。姐妹们送的礼物都很随意,有的送一把扇子,有的送一个字,有的送一幅画,有的送一首诗,不过是为了应应景而已。

这天,宝玉清晨起床后,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便出了门。来到前厅院子里,只见李贵等四五个人已经在那里摆好了天地香烛。宝玉走上前,点燃了香,恭恭敬敬地行完礼,又依次献上茶、焚烧了纸钱。

之后,宝玉前往宁国府的宗祠和祖先堂,在两处都行了礼。行完礼后,他来到月台上,面朝荣国府的方向,远远地向着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人行礼遥拜。

接着,宝玉来到尤氏的上房,向尤氏行过礼后,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返回荣国府。他先去了薛姨妈那里,薛姨妈热情地拉着他,不肯轻易放他走。随后,他又碰到了薛蝌,彼此客气地让了一番,这才走进大观园。

晴雯和麝月二人跟在宝玉身后,小丫头则抱着毡子。他们从李纨的住处开始,挨个到各位主子所住的房中见过。之后,他们又从二门出去,前往李、赵、张、王四位奶妈家,在每家都稍作停留、客气一番,这才重新回到园子里。

尽管大家都想给宝玉行礼,但宝玉都没有接受。回到自己房中后,袭人等人只都过来跟他说一声就行了。原来,王夫人有交代,不让年轻人行大礼,担心这样会折损他们的福寿,所以大家都不用磕头行礼。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贾环、贾兰等人便来了。袭人赶忙上前拉住他们,让大家稍坐片刻后,他们便又离开了。

宝玉笑着说道:“走这一路,可累坏了吧!”说完,便歪在床上歇息。

才喝了半盏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欢笑声,一群丫头笑着走了进来。原来是翠墨、小螺、翠缕、入画,还有邢岫烟的丫头篆儿,以及奶妈抱着巧姐儿,彩鸾、绣鸾等八九个人,她们都抱着红毡笑着走过来,说道:“拜寿的挤破了门了,快拿面来给我们吃!”

她们刚进来不久,探春、湘云、宝琴、岫烟、惜春等人也都陆续到了。宝玉急忙迎了出去,笑着说道:“不敢劳烦各位,快准备好茶!”大家进入房中,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推让,之后才各自落座。

袭人等人端着茶水进来,宝玉才喝了一口,就看见平儿也打扮得光彩照人地来了。

宝玉连忙迎出去,笑着说道:“我刚才去凤姐姐那儿,回了进去却没能见着她,后来又派人进去请姐姐过来着。”

平儿笑着说道:“我正忙着打发你姐姐梳头呢,实在抽不出身来回你。后来听说你又让人来请我,我哪里敢当这样的礼遇,所以特意赶来给你磕头。”

宝玉笑着说:“我也承受不起。”

这时,袭人早已在外间摆好了座位,请平儿坐下。

平儿行了个福礼,宝玉则不停地作揖回礼。

平儿见状,干脆跪下行了大礼,宝玉也急忙跪下还礼,袭人赶紧上前把两人搀扶起来。平儿又行了一个福礼,宝玉也再次作揖回礼。

袭人笑着推了推宝玉,说:“你再作个揖。”

宝玉疑惑地问:“已经作完了,怎么还要作揖?”

袭人笑着说:“今天是她来给你拜寿的日子,可巧今天也是她的生日,你也该给她拜个寿。”

宝玉听了,高兴得连忙作揖,说道:“原来今天也是姐姐的生日啊!”平儿则不停地回着万福礼。

这时,湘云拉着宝琴和岫烟说:“你们四个人互相拜寿,这样拜上一整天才好!”

探春听了,忙问道:“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天生日?我怎么就给忘了!”她赶紧吩咐丫头:“去告诉二奶奶,赶紧补上一份礼物,和给琴姑娘的一样,送到二姑娘屋里去。”丫头答应着去了。

岫烟见湘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生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决定到各房去打个招呼、谦让一番。

探春笑着说道:“这倒挺有意思的,一年有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几个人过生日。人多了,自然就巧了,有时候有三个人同一天生日,有时候两个人同一天。大年初一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没白过,被大姐姐占了。怪不得她福气大,生日都比别人早。而且这一天还是太祖太爷的冥寿。过了元宵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的生日,她们娘俩的生日赶巧了。三月初一是太太的生日,初九是琏二哥哥的生日。二月好像没人过生日。”

袭人说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的生日,怎么会没人?就只不过不是咱家的人。”

探春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宝玉笑着指着袭人说:“她和林妹妹是同一天生日,所以她记得清楚。”

探春笑着说道:“原来你们俩倒是同一天生日。每年你们连头都不给我们磕一个。还有平儿的生日,我们也不知道,这也是刚听说的。”

平儿笑着说道:“我们这些下人,哪有什么资格过生日、接受拜寿啊,也没有收礼的份儿,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还是悄悄地过去算了。今儿她偏把这事儿说出来了,等姑娘们回房后,我再去行礼赔罪吧。”

探春笑着说道:“哪敢惊动你啊。只是今儿个得给你过个生日,我心里才过得去。”

宝玉、湘云等人一起说道:“这主意不错。”

探春便吩咐丫头:“去跟平儿的奶奶说一声,就说我们大家都商量好了,今儿一天不让平儿出去,我们也都凑了份子钱,给她过生日呢。”

丫头笑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禀报说:“二奶奶说了,多谢姑娘们给她面子。不知道过生日给她吃些什么,只别忘了二奶奶,她就不来唠叨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探春于是说道:“正好今天府里的小厨房不做饭,所有家的来承包这事,就在咱们自己这儿准备饭菜,岂不更好?”

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太棒了。”

探春一边派人去问李纨、宝钗和黛玉的意见,一边又派人去叫柳家的进来,吩咐她在内厨房里赶紧准备两桌酒席。柳家的不明白怎么回事,便说:“外厨房都已经准备好了。”

探春笑着解释:“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是平姑娘的生日。外面准备的是给上头人的,现在我们自己又凑了份子钱,专门为平姑娘准备两桌酒席来请她。你只管挑选些新颖精致的菜来准备,到时候开了账,到我那儿领钱就行。”

柳家的笑道:“原来今天是平姑娘的生日啊,我竟然不知道。”说着,便向平儿磕了个头,慌得平儿赶忙把她拉起来。柳家的于是赶紧去准备酒席了。

这时,探春又邀请了宝玉,两人一同前往大厅吃面。等李纨和宝钗都到齐了,探春又派人去请薛姨妈和黛玉。因为最近天气温暖宜人,黛玉的病也渐渐好转,所以她也来了。大厅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同花团锦簇一般。

谁知道薛蝌又给宝玉送来了毛巾、扇子、香料和丝绸四样寿礼,宝玉便过去陪他一起吃面。两家都准备了寿宴酒席,互相赠送,彼此都欣然接受。到了中午,宝玉又陪薛蝌喝了两杯酒。

之后,宝钗带着宝琴过来给薛蝌行礼、敬酒。

互相敬完酒之后毕,宝钗对薛蝌说:“家里的酒就不用再送到那边去了,这些虚礼就免了。你只管请伙计们吃吧。我们和宝兄弟要进去了,还有客人要招待,不能陪你了。”

薛蝌连忙说:“姐姐和兄弟只管去忙,只怕伙计们也快到了。”宝玉忙又告了声罪,才和他姐妹一同回去。

刚走进角门,宝钗就吩咐一个婆子把门锁上,还把钥匙要了过来,自己亲自保管。

宝玉赶忙说道:“这一道门何必关上?平时也没多少人从这儿走。再说,姨娘、姐姐、妹妹们都在里面,要是有人回家去取个什么东西,岂不是费事。”

宝钗笑着回应:“小心一点总没有坏处。你看你们那边,这几天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可我们这边的人一个都没被牵连进去,这不就是因为把这道门关的有功效了。要是这扇门一直开着,保不准那些想偷懒走捷径的人会从这儿过,到时候拦住谁、不拦住谁都不好说。还不如锁上,连我妈妈和我自己都约束一下,大家都别从这道门走。就算之后真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咱们这边的人头上。”

宝玉笑着问:“原来姐姐也知道我们那边最近丢了东西?”

宝钗笑着说:“你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这两件东西被盗的事,而且还是因为牵扯到人才知道的;要是不牵扯到人,你连这两件事都还不清楚呢。其实你不知道,还有好几件比这两件事更严重的呢。要是以后这些事不被翻出来,那算是大家的运气好;要是被翻出来了,不知道会连累多少人呢!你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平儿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我前几天也跟她说了,就因为她奶奶不在外边,所以让她知道这些情况。要是这些事不被发现,大家就都当没发生过;要是被发现了,她心里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处理起来也会有条不紊,就不会冤枉好人了。你只要听我的,以后做事多留个心眼、小心谨慎些就行了,这些话你可不能跟第二个人说。”

说着,众人来到了沁芳亭旁。只见袭人、香菱、待书、素云、晴雯、麝月、芳官、蕊官、藕官等十来个姑娘都聚在那里,正看着池中的鱼儿嬉戏玩耍。一见她们过来,大家纷纷招呼道:“芍药栏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快过去入席吧。”

于是宝钗等人便带着这些姑娘一同前往芍药栏中的红香圃。那里有三间小巧的敞厅。连尤氏也早已被请来了,大家都聚在那里,唯独不见平儿。

原来,平儿出去后,赖家、林家等好几家都送来了贺礼,而且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上中下三等仆人都纷纷前来拜寿送礼。

平儿一边忙着打发赏钱、道谢,一边又仔细地向凤姐儿禀报每一件事,只留下几样特别的礼物,有的礼物没收下,有的收下后立刻就赏给了别人。等平儿忙完这些,又一直等到凤姐儿吃过寿面,她才换了衣裳,匆匆赶往园子里来。

刚踏入园子,就有几个丫鬟迎上来找她,随后众人一同来到了红香圃。只见这里摆设着玳瑁装饰的宴席,坐垫则是芙蓉图案的。

大家都笑着说道:“寿星都到齐了。”

席面上方有四个座位,大家坚持要让她们四个人坐,可这四人都不肯。

薛姨妈开口说道:“我年纪大了,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凑不到一块儿,反倒觉得不自在,不如我到大厅上随便躺躺还舒服些。我本来就吃不下什么东西,也不怎么喝酒,把这里的位置让给他们,我反而更自在。”

尤氏等人坚决不同意。宝钗见状便说:“这样也行,让妈妈在大厅上歪着休息,想怎么自在就怎么自在,有什么爱吃的就送些过去。况且前面大厅没人照看,妈妈在那里也能照应一下。”

探春等人笑着附和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大家陪着薛姨妈来到议事厅,亲眼看着丫头们为她铺好锦褥、靠背和引枕等物,又仔细叮嘱:“好好给姨太太捶捶腿,要茶要水的时候别磨磨蹭蹭的。等会儿送了东西来,姨太太吃了,就赏给你们吃。只是千万别离开这里到处乱跑。”小丫头们都一一应承下来。

探春她们一行人这才回来。最终安排宝琴和岫烟坐在上座,平儿面向西边落座,宝玉则面向东边就座。探春又把鸳鸯请了过来,让她与自己并肩相对而坐,一同作陪。

西边那桌,宝钗、黛玉、湘云、迎春、惜春依次入座,又把香菱和玉钏儿拉过来,让她们在旁边横着坐下。第三张桌上,尤氏和李纨又把袭人、彩云拉来陪着坐。第四张桌上,紫鹃、莺儿、晴雯、小螺、司棋等人围坐在一起。

这时,探春她们还要依次给大家敬酒,宝琴等四人赶忙说道:“要是这么一闹,这一整天都没法好好坐着啦。”大家这才作罢。

有两个女说书人想弹唱弹词来给寿星上寿,众人都说:“我们可没人想听那些庸俗的故事,你们到大厅上去,说给姨太太解解闷儿吧。”说完,大家又把各种好吃的挑拣出来,让人给薛姨妈送过去。

宝玉便提议道:“只是文雅地坐着太没意思了,咱们得玩个行酒令的游戏才有趣。”

大家一听,有的说玩这个令好,有的又说玩那个令更妙,各执一词。

黛玉这时开口道:“依我看,咱们不如拿笔和砚台来,把各种酒令的名字都写下来,然后揉成纸团做成阄,谁抓到哪个就玩哪个。”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

于是,立刻有人拿来了一套笔墨纸砚和花笺。香菱最近一直在学诗,又天天练习写字,一见到笔墨就兴奋得不得了,连忙站起身来说:“我来写!”

大家思考了一会儿,一共想出了十来个酒令的名字,然后逐个念出,由香菱一一写在纸上,再揉成小纸团,扔进了一个瓶子里。

探春于是让平儿来抽取酒令签。平儿把手伸进签筒里搅动了一番,然后用筷子夹了一个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射覆”二字。

宝钗笑着说道:“这可把酒令里的老祖宗给抽出来了。‘射覆’这种酒令从古时候就有,不过如今已经失传了,现在玩的这个‘射覆’是后人新编的,比其他所有的酒令都要难。这里头估计有一半人都不会玩,不如把这个签毁了,再重新抽一个能让大家都玩得开心的。”

探春笑着回应道:“既然已经抽出来了,怎么能又毁掉呢。这样吧,现在再抽一个,要是抽到雅俗共赏的,就让她们去玩那个。咱们还是玩这个‘射覆’。”

说着,她又让袭人抽了一个,这次抽到的是“拇战”。史湘云笑着说道:“这个简单又爽快,正合我的脾气。我可不玩那个‘射覆’,玩起来让人垂头丧气的,太闷人了,我还是去划拳吧。”

探春说道:“就她最会乱来,宝姐姐,你快罚她一杯酒。”宝钗也不等湘云辩解,直接就给她灌了一杯酒。

探春说道:“我先喝一杯酒,我是行酒令的令官,不用再额外宣告规则了,大家只听我安排就行。”

接着,她让人取来掷骰子的器具和盛放骰子的盆子,说:“从琴妹妹开始掷骰子,然后依次往下,掷到点数相同的两个人进行射覆游戏。”

宝琴第一个掷,掷出的点数是“三”,岫烟、宝玉等人掷的点数都不对,直到香菱掷出了一个“三”字。

宝琴笑着说:“那咱们就限定在屋内找相关的东西来猜吧,要是说到屋外去,可就太没方向、没头绪了。”

探春说:“那是自然。要是掷三次骰子都没人点数相同,那就得罚酒一杯。你覆,他射(你出题让他猜)。”

宝琴思索片刻,说出了一个“老”字。香菱原本就对这个酒令游戏不太熟悉,一时之间想不出与“老”字相关的成语,环顾整个房间,满桌的人都在思索,却没一个人能说出与“老”字相连的成语。

湘云一开始听到“老”字,也跟着四处张望寻找线索。忽然,她看到门楣上贴着“红香圃”三个字,一下子就明白宝琴所出的谜底其实是“吾不如老圃”里的“圃”字。

看到香菱怎么也想不出来,而众人又随着击鼓声催促她快答,湘云便悄悄地拉了拉香菱的衣袖,小声教她说“药”字。

黛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大声说道:“快罚她!又在那里偷偷摸摸地传递答案呢!”

她这么一喊,把大家都逗乐了,纷纷知晓了此事。于是,湘云又被罚喝了一杯酒,气得她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敲黛玉的手。

随后,自然也罚了香菱一杯酒。

接下来,轮到宝钗和探春对点子了。

探春出了一个“人”字作为谜面。

宝钗笑着说道:“这个‘人’字范围太广了,太宽泛。”

探春笑着回应:“那我再添一个字,这样就是两个谜面猜一个谜底,就不宽泛了。”

说着,她又给出了一个“窗”字。

宝钗略一思索,看到席上有鸡,便猜到探春是用了“鸡窗”和“鸡人”这两个典故,于是猜出了一个“埘”字作为谜底。

探春知道宝钗猜对了,她用的是“鸡栖于埘”这个典故,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喝了一口面前的酒。

(编者注:鸡窗,出自南朝宋刘义庆《幽明录》。晋兖州刺史宋处宗买得一只长鸣鸡,关在笼中置于窗前,鸡竟能说人语,与宋处宗终日交谈,助其学问大进。后人以“鸡窗”代指书斋或谈诗论文的场所。

鸡人,出自《周礼·春官·鸡人》。周朝设“鸡人”一职,掌管祭祀用鸡,平时穿鸡形服饰,清晨学鸡叫报时,提醒百官起床。

鸡栖于埘:出自《诗经·王风·君子于役》。诗中“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描绘黄昏家禽归巢的田园画面,反衬妻子对出征丈夫的思念。)

湘云性子急,等不及了,早早就和宝玉一边胡乱喊着“三”“五”,一边开始划起拳来。

那边,尤氏和鸳鸯虽然隔着一张桌子,但也同样兴奋地喊着“七”“八”,热热闹闹地划起了拳。平儿和袭人则组成一对,也开始划拳。她们划拳时,叮叮当当的,原来是她们手腕上的镯子随着动作不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一会儿,划拳的结果出来了:湘云赢了宝玉,平儿赢了袭人,尤氏赢了鸳鸯。按照规矩,输的人要接受惩罚,三个人限酒底酒面。

(编者注,这一段我找到的以甲戌本为基础的脂批本写的原文为:“一时湘云赢了宝玉,鸳鸯赢了尤氏,袭人赢了平儿,三个人限酒底酒面。”己卯本写的湘云赢了宝玉,袭人赢了平儿,漏掉了尤氏;列藏本将“三人”易作“二人”。庚辰本加上了“尤氏赢了鸳鸯”,戚序本写的是“鸳鸯赢了尤氏”,现代各种出版社的版本基本都是按照甲戌本印刷,唯有人民文学版是:“湘云赢了宝玉,袭人赢了平儿,尤氏赢了鸳鸯。”但从下文来看,我认为以上全都不对,鸳鸯、袭人才是输家,所以在这里进行了改正。)

湘云便说:“酒面的要求是,要包含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把这些都凑成一句话。酒底则要是一个与人有关的果菜名。”

大家听了,都笑着说:“只有她的酒令比别人都复杂、啰嗦,不过倒也挺有意思。”

于是,众人催促宝玉快说。宝玉笑着说:“谁说过这个,我得想一想。”

黛玉见状,便说:“你多喝一杯酒,我替你说。”宝玉真的喝了酒,然后听黛玉说道:落霞与孤骛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得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

(编者注:这一段比较复杂,落霞与孤骛齐飞是唐代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古文”, “风急江天过雁哀”是陆游《寒夕》中的“风急江天无过雁”诗句改写,“折足雁”为为骨牌名,“九回肠”是曲牌名,“鸿雁来宾”是时宪书上的话。时宪书原名时宪历,是清朝日常所用的历书。由明朝《崇祯历书》改进而来,于顺治二年颁行。到了乾隆期,因避讳“弘历”的名字,而被改名为“时宪书”。“鸿雁来宾”出自《礼记·月令》:“季秋之月,鸿雁来宾。”

组合起来的大意为:天边的晚霞与孤独的野鸭一同在天空翱翔,江面上风势急骤,天际间飞过的大雁发出哀婉的鸣叫。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折断了脚的大雁,它的叫声凄厉,让人肝肠寸断。这是最后一批大雁,就像迟到的宾客。)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起来,说道:“这一连串的酒令还真挺有趣。”黛玉又拿起一个榛子壳,说了句酒底的话: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大意为:榛子和隔壁院子里传来的捣衣砧声并无关联,可为何会传来好似千家万户都在捣衣的声响?)

祝酒令结束后,鸳鸯、袭人等人说的都是一句带“寿”字的俗语,在此就不多赘述了。

大家依次随意地比划着划拳。玩着玩着,这会儿湘云又和宝琴较量起划拳来,李纨和岫烟则玩起了覆射对点子。

李纨出了一个“瓢”字作为谜面,岫烟猜中了,说出“绿”字这个谜底,两人心领神会,各自喝了一口酒。

湘云划拳却输了,按照规矩,得说一段酒面上的祝词,再讲一个酒底的故事。

宝琴笑着说道:“请君入瓮。”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典故用得恰到好处。”湘云便开口说道: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须要铁锁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

(编者注:“奔腾而砰湃”出自北宋欧阳修《秋声赋》“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出自唐代杜甫《秋兴八首·其一》“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铁索缆孤舟”是骨牌名,“一江风”是曲牌名,“不宜出行”是时宪书上的话。

组合起来大意为:江水奔腾呼啸,汹涌澎湃,江面上的波浪翻滚着,仿佛与天际相连,若想稳当航行,非得用粗大的铁锁牢牢地固定住不可,偏偏这时又遇上了一阵强劲的江风。不适合出行。)

她这一番话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有人说:“这真是能把肠子都愁断的胡诌话!怪不得她出这样的酒令,原来是故意逗大家发笑的。”接着,大家又听她要讲酒底。

湘云喝完酒后,夹了一块鸭肉吃了一口,忽然看到碗里还剩半个鸭头,就把它挑出来,打算吃里面的鸭脑子。众人催促她:“别光顾着吃啦,赶紧把酒底说出来。”湘云便用筷子夹着鸭头说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笑声引得晴雯、小螺、莺儿等一群人都走了过来说:“云姑娘可真会逗乐子,拿我们开玩笑,快罚她喝一杯酒才行!凭什么就觉得我们该用桂花油?倒是每人该给一瓶桂花油擦擦。”

黛玉笑着打趣说:“她倒是好心,想给你们一人一瓶油,可又怕万一被人误会是偷的,惹上偷盗的官司可就不好了。”

大家听了这话,都没往心里去,也没和她较真,只有宝玉听懂了其中的深意,赶忙低下头。

彩云心里本就藏着事,听了这话,不知不觉就红了脸。

宝钗见状,赶忙偷偷地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原本是想打趣宝玉的,却不小心打趣到彩云身上了,心里懊悔不已,赶紧提议大家行酒令、划拳,把话题岔开了。

这时,正好轮到贾宝玉和薛宝钗对了点子。

薛宝钗覆了一个“宝”字作为谜面,贾宝玉思索片刻,便明白这是薛宝钗在与他开玩笑,指的是他佩戴的那块通灵宝玉,于是笑着说道:“姐姐拿我取乐呢,不过我还真射着了。说出来姐姐可别生气,谜底就是姐姐名字里的那个‘钗’字。”

大家纷纷问道:“怎么解释?”

贾宝玉解释道:“她说‘宝’,那接下来自然就是‘玉’了。我猜的是‘钗’字,不是有句旧诗‘敲断玉钗红烛冷’,岂不是射中了。”

湘云听后,说道:“用时事做谜底可不行,你们俩都得罚。”

香菱急忙说道:“不只是时事,这个谜底也是有出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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