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囚笼暖日(2/2)
「别怕。」
这无声的安抚,却像一把盐,狠狠洒在了萧彻鲜血淋漓的心口!他抱着怀中温软的身体,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灵魂却在绝望的深渊里无声嘶吼!
别怕?
朕怕!朕怕得要死!
怕你知道他醒了!怕你想起他!怕你离开!怕这偷来的温暖……终成泡影!
他猛地收紧了手臂,将脸深深埋进谢清晏带着淡淡药香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能让他暂时忘却恐惧的气息。
良久,他才用沙哑到不成样子的声音,闷闷地、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低语道:
“清晏……”
“就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好不好?”
“永远……陪着朕……”
这话语里的绝望和卑微,让谢清晏的心猛地一揪。
他虽不明所以,却本能地感觉到萧彻此刻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更紧地回抱住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萧彻的鬓角,无声地承诺:
「好。」
这个“好”字,如同虚幻的止痛药,暂时麻痹了萧彻撕裂的神经,却也让那名为“囚禁”的锁链,在他心中缠绕得更紧、更冰冷!
自那日起,乾元殿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
明面上,守卫增加了三倍。披坚执锐的禁卫如同沉默的铁像,将宫殿围得水泄不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宫人。
暗地里,影卫的数量更是翻了几番,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殿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王德海和阿萦被严厉警告,关于太医院、关于林牧野的任何字眼,都成了绝对的禁忌。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在谢清晏面前愈发小心翼翼,连眼神都带着躲闪。
殿门开合的频率大大降低。萧彻不再轻易带谢清晏出去晒太阳,所有奏对议事也彻底移回了御书房。乾元殿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温暖的茧房,将谢清晏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沈言并非毫无所觉。
他感觉到殿内气氛的微妙变化。宫人们更加沉默,眼神躲闪。
萧彻回来的时间似乎更晚,每次回来,眉宇间的疲惫和一种深藏的、挥之不去的阴郁都浓得化不开。
他抱着他的时间更长了,力道也更重,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他试着询问,在纸上写:
「外面……有事?」
「你……很累?」
萧彻看到那些字,眼神会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如同翻滚的浓墨。
他会一把夺过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开,然后将他紧紧箍在怀里,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强硬:
“无事!朕只是……想你了。”
“待在朕身边就好,哪里也别去,什么也别问。”
沈言被这反常的强硬和那眼底深藏的痛楚堵得心头发闷。
到底怎么了?
沈言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但他看着萧彻那紧锁的眉头和眼下的青黑,看着他每次拥着自己时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脆弱,终究是心软了。
他不再追问,只是更加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努力扮演好那个“解语花”的角色。
他会更认真地练字,把写好的、歪歪扭扭却充满进步的字举给萧彻看,试图用这份笨拙的“成就”驱散他眉间的阴霾。
他会抱着雪团,在萧彻批阅奏折疲惫地揉眉心时,轻轻把兔子放到他案头。雪团懵懂地啃着阿萦偷偷塞来的菜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试图用这点毛茸茸的生机唤醒他一丝笑意。
他会笨拙地学着按摩萧彻紧绷的太阳穴和肩膀,虽然手法生疏,但那微凉的指尖和小心翼翼的力道,却带着无声的抚慰。
他努力地在这座骤然变得压抑的宫殿里,制造着小小的、温暖的亮光。像一只被蒙住了眼睛、却依旧努力歌唱的笼中金丝雀,用他仅有的方式,安抚着那个将他锁在笼中、自己却仿佛身处地狱的帝王。
萧彻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
每一次谢清晏带着小得意展示字迹时,他眼底的阴霾会短暂地消散一瞬,被一种沉溺般的温柔取代,他会揉揉他的发顶,哑声夸赞:“好看。”
每一次雪团懵懂地出现在他案头,啃着菜叶发出声响,他紧蹙的眉头会微微松动,指尖甚至会无意识地拂过那雪白的绒毛。
每一次那微凉的手指笨拙地按压着他的穴位,那生疏的抚慰都如同甘泉,暂时浇熄他心底焚烧的妒火和恐慌。
可这温暖越真实,越纯粹,就越像一把双刃剑!
它抚慰着他,也在凌迟着他!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温暖,是偷来的!是建立在巨大的谎言和囚禁之上的!当真相的惊雷落下,眼前这如画般的美好,这对他展露笑颜、依赖他、安抚他的人……都将化为最锋利的碎片,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清晏……”夜深人静,当谢清晏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脸颊贴着他心口的位置。
萧彻才敢卸下所有伪装,低头凝视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颜。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无尽眷恋和绝望的力度,描摹着他温润的眉眼,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破碎不堪:
“别恨朕……”
“朕只是……不能失去你……”
回答他的,只有谢清晏沉睡中无意识的、细微的呓语,和雪团在角落绒毯里翻身的窸窣声。
乾元殿外,春光正好,鸟语花香。
乾元殿内,巨大的囚笼温暖如春,囚鸟无知,饲主心焚。
谎言如同透明的琉璃罩,将暖阳与玉兰的芬芳过滤进来,却也将惊雷与风暴死死隔绝。一个在精心编织的幻梦中,努力温暖着身边人。一个在谎言的荆棘丛中,拥抱着偷来的暖阳,痛饮着甜蜜的鸩酒,等待着最终的审判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