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雨叩窗与旧纸星火(2/2)
林晚迎着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没有退缩,反而拿起笔记本,随意地翻开到中间一页,上面是狂乱的涂鸦和几行潦草的短句。她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句:
“不多。就看到这里,‘锁链绞断羽翼,每一次挣脱都嵌入腐烂血肉’…”她顿了顿,抬眼直视他,“…写的时候,疼吗?”
这句问话,不是好奇,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共情?一种对文字背后那份极致痛苦的确认。
沈砚眼中的风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直白的“共情”打得凝滞了一瞬。那浓烈的警惕和愤怒,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软屏障,一时间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死死地盯着林晚,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虚伪或算计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种近乎悲悯的坦诚。
“…不关你事。”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声音干涩紧绷,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瓢泼的大雨。那紧绷的、充满攻击性的姿态,泄露出一种被看穿核心后的狼狈。
“是啊,不关我事。”林晚顺着他的话,语气平淡,却将笔记本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床头柜上,摊开在某一页,“就像这雨下得再大,也淋不到病房里。可听着这声音,心里难免会想,外面的人…有没有带伞?会不会冷?”她的话意有所指,目光却落在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
那一页,不是小说正文,而是空白处用极小的字密密麻麻写下的、如同梦呓般的碎片:
“阿阮…窗台…绿萝要浇水…光…太暗了…钥匙…钥匙在哪里?…锁孔锈死了…归…无处可归…”
字迹凌乱潦草,充满了焦虑和无助,与“寒石”冷冽的文风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迷路孩子绝望的涂鸦。
沈砚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被那摊开的页面吸引。当他看清自己潜意识里泄露的、关于“阿阮”和“钥匙”的脆弱呓语时,瞳孔骤然收缩!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巨大羞耻感和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关上!”他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失控而撕裂,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伸手就要去抢夺笔记本!
林晚却比他更快一步,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紧紧抱在怀里。她没有后退,反而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锁住他瞬间失态的脸:“‘阿阮’是谁?她窗台的绿萝,需要光吗?‘钥匙’…是不是在她那里?或者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把‘钥匙’,是不是‘夜莺’?”
“夜莺”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在沈砚耳边炸响!他抢夺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死死地盯着林晚,眼神从惊惶转为彻底的震骇,随即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绝望覆盖。
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她是“夜莺”了!昨夜昏迷前的呓语不是偶然!她喊出“夜莺”震慑杀手也不是巧合!
病房里只剩下窗外的暴雨声,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在拼命抓挠。两人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对峙,一个怀抱染血的笔记本,眼神锐利如刀;一个僵坐在病床上,面如死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沈砚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他像是被彻底击垮了,颓然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仿佛在吞咽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你赢了。” 他沙哑的嗓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荒凉,“…林晚…或者,该叫你…‘夜莺’?” 他念出“夜莺”两个字时,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承认了。他不仅承认了知道她的身份,更用一句“你赢了”,默认了她拆穿的一切——他的双重身份,他的痛苦挣扎,他拼死保护的“阿阮”,以及那把可能指向“夜莺”的“钥匙”。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湍急的水流,模糊了外面所有的光亮。病房内,惨白的灯光下,旧纸上的星火在暴雨的喧嚣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同样被秘密压得喘不过气的脸。
拆解,终于撕开了最后一层伪装。但真相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沉重、更冰冷的枷锁,和窗外这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夜雨。
林晚抱着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指尖冰凉。她赢了这场拆解的游戏,却感觉自己像是亲手推开了一扇通往深渊的门。门后,是沈砚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荒原。
雨声如瀑,淹没了所有可能的声音,也淹没了刚刚揭开的、血淋淋的真相。病房里只剩下无边的沉默,和两颗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