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魏纪七】(2/2)
蒋济在曹爽被围困在伊水之南时,曾写信给他,说太傅的意图,不过是免官而已。曹爽被杀后,蒋济晋封都乡侯,他上疏坚决推辞,朝廷不准。蒋济恨自己当时失言,于是发病,丙子(十九日): 去世。
秋季: 蜀汉卫将军姜维侵犯魏国雍州,依傍麹山(今甘肃岷县东)修筑了两座城池,派牙门将句安、李歆等人驻守,并聚集羌胡人质,进逼各郡。征西将军郭淮与雍州刺史陈泰率军抵御。陈泰说:“麹城虽然坚固,但离蜀地险远,必须运粮;羌夷人苦于姜维的劳役,必定不肯真心归附。如今围城攻打,可不战而拔;即使他们有救兵,但山道险阻,也不是行军之地。”郭淮于是派陈泰率领讨蜀护军徐质、南安太守邓艾进军包围麹城,切断其运粮道路及城外水源。句安等人挑战,魏军不应,蜀军将士困窘不堪,只能分粮聚雪拖延时日。姜维率兵救援,从牛头山(今甘肃岷县东南)出兵,与陈泰对峙。陈泰说:“兵法贵在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我们切断牛头山道路,姜维无路可退,就会被我们擒获。”命令各军坚守营垒不与交战,派人报告郭淮,让郭淮火速进军牛头山截断姜维退路。郭淮听从,进军洮水。姜维恐惧,撤军逃走。句安等人孤立无援,于是投降。郭淮乘机向西攻击各羌部族。邓艾说:“敌人撤走不远,或许还会再来,应分兵防备意外。”于是留下邓艾驻扎在白水(今甘肃白龙江)北岸。三天后,姜维派遣部将廖化从白水南岸向邓艾营地逼近结营。邓艾对将领们说:“姜维如今突然回军,我军兵力少,按兵法他应渡河来攻;而不造桥,这是姜维让廖化来牵制我们,使我们不能回援,姜维必定亲自率军向东袭击洮城(今甘肃临潭)。”洮城在白水以北,离邓艾营地六十里,邓艾当夜秘密行军赶到洮城。姜维果然渡河,但邓艾已抢先占据洮城,得以不败,蜀军于是撤回。
兖州刺史令狐愚是司空王凌的外甥,驻扎在平阿(今安徽怀远)。甥舅二人同掌重兵,专擅淮南地区军政。王凌与令狐愚密谋,认为魏帝曹芳昏庸懦弱,受制于强臣,听说楚王曹彪有智谋勇略,想共同拥立他为帝,迎到许昌建都。九月: 令狐愚派他的将领张式到白马(今河南滑县),与楚王曹彪联络。王凌又派舍人劳精到洛阳,告诉儿子王广。王广说:“凡要干大事,应以人心为根本。曹爽因骄奢失去民心,何晏虚浮华而不务实,丁谧、毕轨、桓范、邓飏虽有名望,但都热衷于争权夺利。加上变更朝廷典章制度,政令屡改,他们提出的主张虽高却脱离实际,百姓习惯于旧制,无人跟从他们,所以他们虽然权势倾动四海,声威震动天下,一旦同日被杀,名士减半,而百姓却安然处之,无人哀伤,这是因为他们失去民心的缘故。如今司马懿内心虽难以预料,但行事并未叛逆,他提拔任用贤能,广泛培植超过自己的人,遵循先朝的政策法令,符合众人的愿望。曹爽所做的恶事,他没有不改的,日夜勤勉不懈,以体恤百姓为先,父子兄弟都掌握兵权,是不容易灭亡的。”王凌不听。
冬季,十一月: 令狐愚再次派张式去见楚王曹彪,张式还未返回,令狐愚就病死了。
十二月,辛卯(初九): 就地任命王凌为太尉。庚子(十八日): 任命司隶校尉孙礼为司空。
光禄大夫徐邈去世。徐邈以清高的节操而着名。卢钦曾着书称赞徐邈说:“徐公志向高远,品行高洁,才能广博,气势刚猛,而表现出来却是:高远而不孤僻,高洁而不固执,广博而能抓住关键,刚猛而能宽容。圣人认为清高最难,而徐公却做得很自然。”有人问卢钦:“徐公在武帝(曹操)时代,人们认为他通达;自从当了凉州刺史,回到京城后,人们却认为他孤高,为什么呢?”卢钦回答说:“从前毛孝先(毛玠)、崔季珪(崔琰)掌权时,看重清高朴素之士,当时人们都改变车马服饰以求名声显赫,而徐公却不改变他平常的装束,所以人们认为他通达。近来天下奢侈靡费,互相仿效,而徐公仍保持平素的风尚,不随波逐流,所以从前认为的通达,就变成了今天的孤高。这是因为世人变化无常而徐公始终如一啊。”卢钦是卢毓的儿子。
嘉平二年(庚午年,公元250年)
夏季,五月: 任命征西将军郭淮为车骑将军。
吴国: 当初,会稽郡的潘夫人受到吴主孙权宠爱,生下小儿子孙亮,吴主十分喜爱他。全公主(孙鲁班)既已与太子孙和有了嫌隙,就想预先结交孙亮,多次称赞孙亮的美德,并把自己的丈夫的侄儿全尚的女儿嫁给孙亮为妻。吴主因鲁王孙霸结党陷害兄长,心中也厌恶他,对侍中孙峻说:“子弟不和睦,臣下分派结党,将会像袁绍家族那样失败,被天下人耻笑。如果只立一人为嗣,哪能不乱呢!”于是有了废黜孙和、改立孙亮为太子的想法,但又犹豫考虑了多年。孙峻是孙静的曾孙。
秋季: 吴主终于幽禁了太子孙和。骠骑将军朱据劝谏说:“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加之他天性仁孝,天下归心。从前晋献公听信骊姬而太子申生不能活命,汉武帝听信江充而戾太子蒙冤而死,我私下担心太子将承受不了这种忧愁,即使立了‘思子之宫’,也来不及了!”吴主不听。朱据与尚书仆射屈晃率领将领官吏们用泥涂头,将自己捆绑起来,接连几天到宫门前为孙和求情;吴主登上白爵观观望,见到这种情景,非常厌恶,命令朱据、屈晃等人“不要急急忙忙的”。无难督陈正、五营督陈象各自上书极力劝谏,朱据、屈晃也坚持劝谏不止;吴主大怒,诛杀陈正、陈象全族。又把朱据、屈晃抓进大殿,朱据、屈晃仍然口谏,叩头流血,言辞神色毫不屈服。吴主下令各打一百杖,贬朱据为新都郡丞,将屈晃罢官斥归乡里,其他因劝谏而被诛杀流放的多达数十人。于是废黜太子孙和为平民,迁徙到故鄣(今浙江安吉),赐鲁王孙霸自杀。处死杨竺,将他的尸体抛入长江,又诛杀全寄、吴安、孙奇,都是因为他们与孙霸勾结诬陷孙和的缘故。当初,杨竺年轻时颇有名声,而陆逊认为他最终会败亡,劝说杨竺的哥哥杨穆与他分家另过。等到杨竺败亡,杨穆因多次劝诫警告过杨竺而得以免死。朱据还未到任,中书令孙弘奉诏书追赐他自尽。
冬季,十月: 魏国庐江太守谯郡人文钦假装叛变,以引诱吴国偏将军朱异,想让朱异亲自率兵来迎接自己。朱异识破了他的诈术,上表吴主,认为文钦不可迎接。吴主说:“如今北方尚未统一,文钦想归顺我们,应该暂且迎接他。如果怀疑他有诈,就应当设计设网来罗致他,派重兵防备他就是了。”于是派遣偏将军吕据督率二万人,与朱异合力到达北部边界,文钦果然不投降。朱异是朱桓之子;吕据是吕范之子。
十一月: 魏国大利景侯孙礼去世。
吴国: 吴主孙权立儿子孙亮为太子。
吴主派遣十万军队在堂邑(今江苏六合)的涂水(今滁河)筑坝作涂塘(水库),以淹没通往魏国北方的道路。
十二月,甲辰(二十七日): 魏国东海定王曹霖去世。
征南将军王昶上书说:“孙权流放忠良大臣(指朱据等),嫡子与庶子争权夺利,我们可以乘其内乱之机进攻吴国。”朝廷采纳了这个建议,派遣新城太守州泰袭击巫县(今重庆巫山)、秭归(今湖北秭归),荆州刺史王基进兵夷陵(今湖北宜昌),王昶进兵江陵(今湖北荆州)。王昶用竹索架桥,渡河攻击吴军,吴国大将施绩(朱绩)连夜逃入江陵城。王昶想引吴军到平地交战,先派五支部队从大路撤回,使吴军望见而高兴;又把缴获的铠甲马匹、斩获的首级环绕江陵城陈列以激怒吴军,设下伏兵等待敌人。施绩果然率军追击,王昶出兵迎战,大败吴军,斩杀吴将钟离茂、许旻。
蜀汉: 蜀汉姜维再次进犯魏国西平(今青海西宁),未能攻克。
嘉平三年(辛未年,公元251年)
春季,正月: 王基、州泰进攻吴军,都击溃了敌人,投降的有数千人。
三月: 任命尚书令司马孚为司空。
夏季,四月,甲申(初九): 任命王昶为征南大将军。
壬辰(十七日): 魏国大赦天下。
太尉王凌听说吴人堵塞涂水(指在堂邑作涂塘),想借此机会发兵(讨伐司马懿),于是大规模整顿各路军队,上表请求讨伐入侵之敌;朝廷下诏回复不准。王凌派将军杨弘把废立皇帝的计划告诉兖州刺史黄华,黄华、杨弘联名将此事报告司马懿。司马懿率领中军(主力)乘水道讨伐王凌,先下诏赦免王凌的罪过,又写信晓谕王凌,不久大军突然到达百尺堰(今河南沈丘东北)。王凌自知大势已去,于是独自乘船出来迎接司马懿,派属官王彧前去谢罪,送上印绶、节钺。司马懿大军到达丘头(今河南沈丘东南),王凌自缚于水边,司马懿奉诏命主簿解开他的绑绳。
王凌既已得到赦免,加上仗着过去与司马懿的交情,不再有疑虑,径直乘坐小船想去见司马懿。司马懿派人迎面拦住他,把船停在淮水中,与王凌的船相隔十余丈。王凌知道这是表示见外,就远远地对司马懿说:“你只需写封短信召我,我怎敢不来?何必率领大军前来呢!”司马懿说:“正因为你不是肯随一纸书信而来的人啊。”王凌说:“你辜负了我!”司马懿说:“我宁可辜负你,不能辜负国家!”于是派步骑兵六百人押送王凌西去京城(洛阳)。王凌试探着索要棺材钉(以观察司马懿是否真会处死自己),司马懿命令给他。五月,甲寅(初十): 王凌走到项县(今河南沈丘),便服毒自杀。
司马懿进军到寿春(今安徽寿县),参与王凌之谋的张式等人都自首了。司马懿彻底追查此事,所有牵连在内的人都被诛灭三族。挖开王凌、令狐愚的坟墓,劈开棺材在附近的街市上暴尸三日,烧掉他们的印绶、朝服,然后裸埋于土中。
当初,令狐愚还是平民时,常有远大志向,众人都说令狐愚必定能使令狐家族兴盛。他的同族叔父弘农太守令狐邵却认为:“令狐愚性情洒脱不拘,不修养德行却志向远大,必定会毁灭我们家族。”令狐愚听说后,心中很不平。等到令狐邵任虎贲中郎将时,令狐愚已经历过许多官职,在任上很有声誉。令狐愚从容地对令狐邵说:“从前听说您认为我难成大器,如今您认为怎样呢?”令狐邵仔细打量他而不回答,私下对妻子说:“公治(令狐愚字公治)的性情气度,还是和过去一样。依我看,他终究会败亡灭族,只是不知连累我会在他死之前,还是之后罢了。”令狐邵死后十多年,令狐愚家族被灭。
令狐愚在兖州时,征召山阳人单固任别驾,与治中杨康同为令狐愚的心腹。等到令狐愚去世,杨康应司徒(王凌时任司空,后为太尉,此处疑为“三公”府征召)征召,到洛阳后,揭发了令狐愚的阴谋,令狐愚因此事败。司马懿到寿春后,见到单固,问:“令狐愚谋反了吗?”单固说:“没有。”杨康报告的事情与单固有牵连,于是逮捕单固及其家属都关进廷尉狱,拷问了几十次,单固坚持说没有。司马懿提审杨康与单固对质,单固无话可说,就大骂杨康:“老奴才!你既背叛了使君(令狐愚),又灭我家族,看你还能活多久!”杨康起初还指望能封侯,后来因为供词颇多矛盾,也被一同处斩。临刑时,两人一起被押出监狱,单固又骂杨康:“老奴才!你死是活该。如果死者有知,看你有什么面目在地下行走!”
魏国: 下诏任命扬州刺史诸葛诞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
吴国: 吴主孙权立潘夫人为皇后,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元。
六月: 魏帝赐令楚王曹彪自尽。又下令将所有王公都拘捕安置在邺城(今河北临漳),派有关官员监察,不许他们与人交往。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 魏国皇后甄氏去世。
辛未(二十八日): 任命司马孚为太尉。
八月,戊寅(初五): 舞阳宣文侯司马懿去世。魏帝下诏任命其子卫将军司马师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
当初,南匈奴自认为他们的祖先本是汉朝皇室的外甥,于是冒姓刘氏。魏太祖曹操将单于呼厨泉留在邺城,将其部众分为五部,居住在并州境内。左贤王刘豹,是单于於扶罗的儿子,任左部统帅,他的部族实力最强。城阳太守邓艾上书说:“单于长期居住内地,羌夷人失去统治,聚合离散都无人做主。如今单于的地位日益疏远,而塞外首领的威望日益加重,那么胡人就不可不深加防备。听说刘豹的部族中有叛胡,可趁叛变之机将其分割为两国,以分散他们的势力。去卑(南匈奴右贤王)在前朝功勋卓着而其子未能继承其业,应加封他儿子显赫的名号,让他居住在雁门。分离强敌,削弱贼寇,追录旧功,这是统治边疆的长久之计。”又陈述:“羌胡与汉民杂居的,应逐渐将他们迁出,让他们居住在汉民之外,以推崇廉耻的教化,堵塞为非作歹的途径。”司马师都采纳了。
吴国: 立节中郎将陆抗驻扎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到建业治病。病好之后,应当返回,吴主流着泪与他告别,对他说:“我以前听信谗言,对你父亲(陆逊)在君臣大义上不够笃厚,因此对不起你;前后责问你父亲的诏书,一把火烧掉,不要让别人看见。”
这时,吴主颇感醒悟太子孙和无罪。冬季,十一月: 吴主到南郊祭祀天地后回宫,得了中风病,想召孙和回来;全公主及侍中孙峻、中书令孙弘坚决劝阻,于是作罢。吴主因太子孙亮年幼,商议可以托付国事的人选,孙峻推荐大将军诸葛恪可以托付大事。吴主嫌诸葛恪刚愎自用,孙峻说:“当今朝廷大臣的才干,没有能比得上诸葛恪的。”于是从武昌召回诸葛恪。诸葛恪临行时,上大将军吕岱告诫他说:“现在国家正处多难之时,你每做一件事都要反复思考十次。”诸葛恪说:“从前季文子(季孙行父)三思而后行,孔子说:‘思考两次就可以了。’如今您却让我思考十次,分明是认为我才能低劣!”吕岱无言以对,当时人都认为他失言。
史家虞喜评论道: 把天下托付给人,这是最重大的事;作为臣子行使君主的权威,这是最困难的事。同时肩负这两项重任而总理万机,能胜任的人太少了。吕侯(吕岱),是国家的元老,志向远大,见识深远,刚以“十思”告诫他,他立刻就因被视为才能低劣而拒绝;这是诸葛恪(字元逊)的疏漏,才智与精神未能兼备啊!如果他领悟“十思”的含义,广泛征询当世政务,闻善则动如雷霆般迅速,从谏则急如疾风般转变,又怎会身首异处,死于凶恶小人之手呢!世人惊异于他的英明善辩,觉得他应对敏捷值得欣赏,而嘲笑吕岱无言以对是鄙陋,却不考虑安危始终的深谋远虑,这就如同只喜欢春天花朵的繁华,而忘记秋天果实的甘美了。从前魏国伐蜀,蜀人抵御,军队整装待发,而费祎却正与来敏下棋,毫无厌倦之意。来敏认为他必能破敌,说明他谋略已定,外表无忧色。而长宁(费祎封长乐乡侯,此处或为代称)认为君子遇事应戒惧,好谋方能成事,蜀国作为一个小国,正面临强大敌人,所谋划考虑的,只有防守与应战,怎能自恃有余,安闲无忧呢!这正是费祎性情宽厚简略,不防备细微之处,最终被投降者郭循杀害的原因,难道不是征兆显露于彼而灾祸成于此吗!从前听说长宁(费祎)赏识文伟(费祎字文伟,此处或为误用,应指他人评价费祎),今天又看到元逊(诸葛恪)顶撞吕侯,两件事性质相同,都足以成为后世的鉴戒啊。
诸葛恪到达建业,在吴主卧室内拜见,在床前接受诏命,以大将军身份兼任太子太傅,孙弘兼任少傅;诏命各部门所有事务统归诸葛恪掌管,只有生杀大事,才需上报。诸葛恪制定了百官衙署的拜见礼仪,各有等级次序。又任命会稽太守滕胤为太常。滕胤是吴主的女婿。
十二月: 任命光禄勋荥阳人郑冲为司空。
蜀汉: 费祎回到成都,看云气占卜的人说:“都城里没有宰相的位置。”于是费祎又往北屯驻汉寿(今四川广元西南)。
这一年: 蜀汉尚书令吕乂去世,任命侍中陈祗代理尚书令。
嘉平四年(壬申年,公元252年)
春季,正月,癸卯(初二): 魏国任命司马师为大将军。
吴国: 吴主孙权封已废黜的太子孙和为南阳王,让他居住在长沙;封仲姬所生的儿子孙奋为齐王,居住在武昌;封王夫人所生的儿子孙休为琅邪王,居住在虎林(今安徽贵池西)。
二月: 魏国立张氏为皇后,大赦天下。张皇后是已故凉州刺史张既的孙女,东莞太守张缉的女儿。征召张缉入朝,任命他为光禄大夫。
吴国: 吴国人改年号为神凤,大赦天下。
吴国潘皇后性情刚烈乖戾,吴主病重时,潘后派人向孙弘询问西汉吕后行使皇帝权力的旧例。左右侍从忍受不了她的虐待,趁她昏睡时,将她勒死,谎称是突发急病。后来事情泄露,因牵连被处死的有六七人。
吴主病危,召诸葛恪、孙弘、滕胤以及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入卧房,嘱托后事。夏季,四月: 吴主孙权去世。孙弘一向与诸葛恪不和,害怕被诸葛恪整治,于是封锁消息不发丧,想假传诏书诛杀诸葛恪。孙峻将此事告诉诸葛恪,诸葛恪请孙弘商议事情,在座席上将孙弘杀死。然后发布丧事。谥吴主孙权为大皇帝。太子孙亮即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兴。闰月: 任命诸葛恪为太傅,滕胤为卫将军,吕岱为大司马。诸葛恪于是下令罢除监视官民言行的官吏(“视听”),裁撤校事官(“校官”),免除拖欠的赋税(“原逋责”),取消关税(“除关税”),广施恩泽,百姓无不欢悦。诸葛恪每次出入,百姓都伸长脖子想看看他的风采。
诸葛恪不想让诸王驻守在滨临长江的兵马要地,于是将齐王孙奋迁徙到豫章(今江西南昌),琅邪王孙休迁徙到丹杨(今江苏南京)。孙奋不肯迁徙,又多次越轨不守法度。诸葛恪写信给孙奋说:“帝王的尊贵,与天同高,因此以天下为家,以父兄为臣;仇人有善行,不能不举荐,亲戚有恶迹,不能不诛杀,这样才能顺应天意治理万物,以国事为先以私情为后。这是圣人建立的制度,是百代不变的法则。从前汉朝初建,分封了许多子弟为王,后来他们势力太强,就图谋不轨,上则几乎危及社稷,下则骨肉相残,此后历代都引以为戒,视为大忌。自光武帝以来,对诸王都有规定,只允许他们在宫内自娱自乐,不得治理百姓,干预政事,凡与外人交往,都有严格的禁令,这才使他们得以保全安宁,各自保住福禄爵位,这就是前代得失的验证啊。大行皇帝(孙权)借鉴古代教训,警戒当今,防患于未然,深谋远虑,所以在卧病之时,分遣诸王各回封国,诏书恳切,禁令严峻,所告诫的条款,无所不至。实在是为了上安宗庙,下保诸王,使百代之后能相安无事,没有危害国家、倾覆家族的悔恨。大王您应上思周太伯顺从父亲意愿(让位于弟)的志向,中念河间献王刘德、东海王刘强(皆汉宗室,以恭谨着称)恭敬顺从的节操,下存前世骄纵荒乱诸王的教训以为警戒。然而听说您近来到了武昌之后,多次违背诏令,不拘制度,擅自调发诸将士兵修缮宫殿。再者,您左右侍从有罪过的,应当上表奏闻,交给有关部门处理;您却擅自私下处死,事情不明不白。中书杨融,亲自接受诏命,本应恭敬谨慎,却说:‘我就是不听禁令,又能把我怎样!’听到这种话,大小官员无不惊怪,莫不寒心。俗话说:‘明镜用来照形,古事用来知今。’大王您应深以鲁王(孙霸)为戒,改变自己的行为,战战兢兢,对朝廷尽礼。这样,您的要求没有得不到满足的。如果背弃忘记先帝的法令制度,心怀轻慢之意,臣下宁可辜负大王您,不敢辜负先帝的遗诏;宁可被大王您怨恨,岂敢忘记尊奉主上的威严而让诏令在藩臣中不能施行呢!假使鲁王能及早采纳忠直之言,心怀惊惧之虑,那么他就能享福无穷,怎会有灭亡之祸呢!良药苦口,只有病人能甘之如饴;忠言逆耳,只有通达之人能接受。如今臣等诚惶诚恐,想为大王您在危险萌芽之时就予以消除,使福禄根基更加广厚,所以不知不觉言辞激切,希望您能三思!”孙奋收到信后,非常恐惧,于是移居南昌。
当初,吴大帝孙权修筑东兴堤(在今安徽含山西南,巢湖东岸)以遏阻巢湖之水,后来入侵淮南,战败,就把战船留在巢湖内,于是废堤不再治理。冬季,十月: 太傅诸葛恪在东兴集结军队,重建大堤,左右两端依山筑城,各留一千人驻守,派将军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东城,然后自己率军返回。
魏国镇东将军诸葛诞对大将军司马师说:“如今趁着吴国内侵(指诸葛恪筑城),让王昶(字文舒)进逼江陵,毋丘俭(字仲恭)进军武昌,以牵制吴国上游兵力;然后挑选精兵进攻其两城(东兴堤左右二城),等到他们的救兵赶到,我们已大获全胜了。”当时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镇南将军毋丘俭等各自献上征伐吴国的计策。朝廷因三人的计策不同,下诏询问尚书傅嘏的意见。傅嘏回答说:“议事者有的想乘船直接渡江,横行于长江以南;有的想四路并进,攻打吴国防守的城垒;有的想大军屯垦边境,伺机而动;这确实都是攻取敌人的常用计策。然而自从我们训练军队以来,前后已有三年,敌人并非毫无防备。吴军为寇,将近六十年了,他们君臣相保,吉凶同当,加上刚丧失元帅(指陆逊等),上下忧惧危惧,假使他们将战船部署在要害之处,坚守城垒,占据险要,那么横行渡江之计,恐怕难以取胜。如今边境的守备,与敌军相隔甚远,敌军设置的侦察哨所,又布置得十分严密,我们的间谍无法行动,耳目闭塞。军队没有耳目,侦察不够详细,却要发动大军去面临巨大危险,这是怀着侥幸心理求取成功,先战而后求胜,不是保全军队的长久之策啊。只有进军大规模屯垦边境的办法,最为稳妥可靠;可下诏命令王昶、胡遵等选择险要之地安营扎寨,审慎地安排布置,命令三方面同时进驻前线。这样,第一,可以夺取敌人的肥沃土地,迫使他们退守贫瘠之地;第二,军队在百姓之外,敌寇无法侵扰掠夺;第三,招徕安抚附近百姓,归降归附的人会日益增多;第四,我方侦察哨所远设,敌人间谍无法活动;第五,敌人退守后方,侦察必然松懈,屯垦容易建立;第六,军队就地生产,坐食积谷,士兵不用运输;第七,敌人内部矛盾时常可闻,一旦有机可乘可迅速讨伐袭击。这七点,都是军事上的当务之急。不占据有利地势,敌人就会占有便利资源;占据有利地势,则利益归于国家,不可不明察。敌我双方的营垒相对逼近,形势已经相接,智谋勇气得以施展,巧拙得以运用,策划可以知道得失,较量可以知道优劣强弱,敌情的真伪,还能往哪里逃呢!以小敌大,就会劳役繁重国力枯竭;以贫敌富,就会赋税苛重财力匮乏。所以说:‘敌人安逸能使他疲劳,敌人饱食能使他饥饿’,就是这个道理。”司马师没有采纳。
十一月: 魏帝下诏命王昶等三路大军攻打吴国。十二月: 王昶进攻南郡(治江陵),毋丘俭进攻武昌,胡遵、诸葛诞率七万大军进攻东兴。甲寅(十九日): 吴国太傅诸葛恪率兵四万,日夜兼程,救援东兴。胡遵等命令各军架设浮桥渡河,在堤上列阵,分兵攻打两城。两城依山而建,地势高峻,一时难以攻克。诸葛恪派冠军将军丁奉与吕据、留赞、唐咨为前锋,从山的西面向上进攻。丁奉对将领们说:“现在各军行动缓慢,如果敌人占据了有利地形,就难以争锋了,我请求快速前进。”于是让各军让开道路,丁奉亲自率领部下三千人快速挺进。当时刮着北风,丁奉扬帆顺风而下,两天就到了东关(即东兴),随即占据了徐塘(东兴堤附近)。当时天降大雪,天气寒冷,胡遵等人正在聚会饮酒。丁奉见敌人前部兵力不多,就对部下说:“获取封侯爵位和赏赐,正在今日!”于是命令士兵都脱下铠甲,丢掉矛戟,只戴头盔拿着刀和盾牌,赤身露体攀缘堤堰(或指堤坝)。魏兵望见,都大笑他们,没有立即整兵防备。吴兵登上堤岸后,立即擂鼓呐喊,攻破魏军前营,吕据等后续部队也相继赶到。魏军惊慌失措四散奔逃,争相抢渡浮桥,浮桥毁坏断裂,士兵纷纷跳入水中,互相践踏。前部督韩综、乐安太守桓嘉等人都战死,死者数万人。韩综原先是吴国叛将,多次为害吴国,吴大帝孙权曾切齿痛恨他,诸葛恪命令将韩综的首级送回吴国在大帝庙中祭告。缴获的车辆、牛马、骡驴各数以千计,物资器械堆积如山,吴军整军凯旋。
当初,蜀汉姜维进犯西平时,俘获了魏国中郎将郭循,蜀汉任命他为左将军。郭循想刺杀汉主刘禅,却得不到接近的机会,每次借上寿之机,一边跪拜一边向前靠近,总是被左右侍卫阻止,未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