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不卖（2/2）

周振华把扫帚轻轻靠墙放好，动作从容不迫。他的目光越过焦急的村长，缓缓扫过屋檐下安静趴着、仿佛完全听懂了一切人类关于它身价的激烈争论却毫不在意、甚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的大黄，还有它身边那只懵懂无知、却同样眨着黑溜溜的眼睛、无条件依赖着主人的小灰灰。

院子里有短暂的沉默，只有几只鸡在角落咕咕地啄食。

周振华这才缓缓开口，语气沉稳如山涧溪流，每个字都清晰而坚定，砸在地上能冒出回响：“钱，是挣不完的。今天有十万，明天可能有一百万。”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周福贵脸上，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动摇或后悔，只有一片澄澈的了然：“但大黄，只有一个。它不是名犬，没那些花里胡哨的血统证书，但它从巴掌那么大点、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跟在这院子里，吃的是家里的剩饭，喝的是月亮河的水。它守的是这个家，认的是我周振华这个人。它不是一件东西，不是谁给块肉、扔一把钞票，就能轻易牵走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别说十万，就是真堆一座金山在这儿，也换不走它。这事，过去了，以后就别再提了。”

周福贵张了张嘴，嘴唇嗫嚅了几下，看着周振华那平静得近乎固执、却闪烁着不容置疑光芒的眼神，又回头看看那两条狗——大黄那淡定从容、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姿态，小灰灰那全然信赖地依偎在主人脚边的样子——他一肚子翻江倒海的劝说话语、利害分析，生生被噎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他最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奈至极地摇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巨大的惋惜和一丝难以理解：“你啊你……振华，让我说你啥好！你这脾气……唉！行吧行吧，你乐意就好！你高兴就行！我就是……我就是替你着急啊！多好的机会……多少人几辈子都碰不上一回……”

他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最后的抱怨，慢吞吞地走过去扶起自己的自行车，还是觉得心口堵得慌，一步三回头，看着那院子，那狗，那人，脸上写满了“暴殄天物”的痛心。走到院门口，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扭过头，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句，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心的期盼：“振华！以后……以后要是再碰上这种傻……这种天大的好事，你千万！千万先别急着回绝！跑个步来找我商量商量啊！听听我的主意！”

周振华没有回应，像是没听见，只是弯下腰，宽厚的手掌带着熟悉的温度，轻轻揉了揉大黄那毛茸茸的大脑瓜。大黄舒服地眯起眼，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心，尾巴在地上懒洋洋地扫了扫。

高红梅这时才走过来，看着村长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村长也是好心，替咱们着想，就是性子急了点。”

“嗯，知道。”周振华直起身，目光投向院子里那片长势喜人的蔬菜畦，“但有些路，旁人说千道万，终究只能按自己的心意走。”

金灿灿的阳光已经彻底洒满小院，将一切都涂抹得明亮而温暖。大黄在主人的抚摸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露出尖利的牙齿和粉红的舌头。对于它而言，刚才那场关于它价值十万块的激烈讨论，远不如主人此刻指尖的温暖和头顶这片熟悉的天空来得重要。

而周振华的心思，早已如同这阳光下的尘埃般落定，回到了如何给瓜田追肥、晚上给高红梅做她爱吃的清蒸鱼这些更实在、更贴近泥土和生活本身的事情上。那十万块金钱带来的诱惑，如同水面上一阵突兀吹过的狂风，纵然一时激起涟漪，却终究吹不透深水，动摇不了他内心那份基于情义与本心的平静与坚守。小院再次恢复了它固有的节奏，安宁，踏实，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