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三日为期,一座拔地而起的“堡垒”!(2/2)
“挡风的背。”郭嘉回他,一字一字,“还要暖。”
其后,是“交付”。尚书台小吏把尺籍一本本摊开:样街甲段一至一八九,合格一七六,返修一三;乙段二百三十七,合格二百二十;丙段二百一十,合格一百九十六。每一条后都加了“印”,印下去时纸会轻轻发声,像把木榫敲进孔里。杜畿看这些数字,像看一排被人熨得服服帖帖的衣纹。他忽然笑了一下,须梢也动,“工记在手,城记在册。许都这台机器,真的要动了。”
“礼之形呢?”太常仍问,语气已无昨日前两日的尖。
“在东南。”荀彧回,“社稷坛今日立基。”他说完,向帝请旨。汉献帝点头,御笔又下三字,仍是“看”。字落纸,像心落屋。
午后,工鼓再起,不为演示,只为铺开:三条街,两座桥,四处暗渠,按尺籍编号接续。黄月英把风盘安在桥基旁,把听震匣放在暗渠转角。她的步子很快,不急。有人问她累不累,她只淡淡道:“火声稳了,水声就不闹。我轻一分,城就稳一分。”窑口那边传来窑工老徐的嗓门:“黄姑娘,火好!”她抬手摇摇,像把“好”字从空中顺下来。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急骑,尘土带着风而来。传令官跪地:“启府!上游有船意图靠堤私卸,怀疑断粮。”曹操眼睛一冷,挥手:“军令先行。扰仓者,军法。”荀彧同时对度支持:“价牌石不动,凭券照兑。上游县仓已报到数,按‘九章’之‘仓’尺登记。——问账,不问风。”
“我去看风。”郭嘉把九章按进掌心,声音很轻,却像把一块石落进了水里,“北风今天走粮道,不走巷口。”
他没上马,沿着新开的小渠步行。渠水贴着石槽走,他的影子贴着水走。走到西北角时,听震匣的墨针猛地一颤,他脚步未停,只抬声:“锁一!”两名基建兵立刻将预置的石锁抬起,落在渠口——那是给水走的“门闩”。北使的人潜在芦根间,正想把一捆干草点着,火星刚起,潮气便从石皮里泛出来,火一哑。他们相互对望,眼里第一次浮出不确定:这座城的地皮像活着,先他们一步把危险吞掉了。
黄昏时分,坊堡演变之后的样街恢复成了正常的市井。廊下油灯一盏一盏亮起,灯火像成百上千只眼,稳稳看着脚步;市眼在灯下讲“庇护令”,孩子在一旁学“律三十条”的前三条,学到“欺市重罚”会咬字;老人把背靠在檐柱上,把干了三日的鞋底抬起来给人看,眯着眼笑。有人在“价牌石”前拍了拍石头,低声道:“这玩意儿比刀好使。”
交付礼毕,曹操遣人抬来一口小鼎,空着,鼎耳光润。他把鼎放在庙地临时的坑边,看向太常:“坛明日立。鼎今日空,空不是无,是‘待’。”太常拱手:“谨依。”汉献帝站在小台旁看了一会儿,忽然走下七步,绕过人群来到了鼎前。他抬手,把手心按在鼎耳上,像把一口心气按平,然后转身对郭嘉道:“朕借你这城的背,暖一暖风。”
“陛下借得起。”郭嘉垂首,唇边的笑很浅。
人心渐聚,风声却不散。北使在客馆内院,细看那张已押印的赌约。字不长,印很重。他垂目良久,忽然笑了,笑意薄:“三日为期,你们立了廊、立了灯,也立了人心。好。那我换一条路。”他说“换”,眼里反光像刀背翻面。他把手伸进袖里,取出一张小小的名簿,簿上是几处米行的账目,几个商贾的名字。属下低声问:“主公,要不用‘价’打一回?”他摇头:“价牌石在,打一回坏一回名。——换‘信’。让人去找那几个在许都有根的商,告诉他们:三日之后,北粮不来。看他们心往哪边倒。”
夜深,尺籍更新至第三页。尚书台的字正一行行落下:三街两桥四渠,编号与验收,一目了然。杜畿把胡须理顺,又把那支“九章尺”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他忽然对郭嘉道:“今日演‘堡垒’,老夫看明白了。许都的墙不在城外,在街里,在每一道可以收放的枢梁、每一面有法可依的石、每一盏随时能亮的灯。——墙,不是挡人,是挡乱。”
“挡乱,留路。”郭嘉点头,“人要走,路要在。”
黄月英从窑前回来,衣角带着火的暖。她把风盘放在案上,把听震匣移了一寸,墨针稳。她看着尺籍边上那枚玄圭与九章相贴的边,笑了一下:“上古给我们的是‘手’,不是‘神’。手跟上了,城就长。”
“长得快,别扯着筋。”荀彧合扇,语气温中带硬,“‘营造三十条’今晚再加两条:一,尺籍日记,百工共阅;二,市眼换守,夜无空隙。”他停了一停,“还有,你的身子。”
“身子在。”郭嘉笑,咳了两声,又把咳意压下去,“这三日过去,才是开始。‘堡垒’今天起了身,明天要学会跑。”
七步小台下,汉献帝站了很久。他回望那块刻着“看”的石,朱砂已不那么艳,却更沉。他忽然对内侍道:“把石再擦一遍。朕要看久一点。”内侍应声而去。帝在风里站了一会儿,像终于在这城里找到了一处站得稳的地方。他回身,向远处的黑影点了点头——那是社稷坛待立的土。那一小块黑在夜里也很稳。
人群散尽,灯不灭。城的呼吸从廊下、从桥上、从石槽里均匀传来。远处,有马蹄轻轻落在土上,是北使遣去的信使绕开官道往北。更远处,有两条粮船靠岸又离岸,靠岸处有兵哨的灯,离岸处有商贾的叹。风在七星塘上空掠过,被斜坝拍成三纹。听震匣的墨针在“可”之内游走,玄圭与九章贴得很紧。尺籍新添一行小字:坊堡演变三刻,试毕合格。
郭嘉最后看了一眼样街。油灯照着石面,光不刺,暖。他把九章横在掌内,轻声道:“许都,起。”
他转身入内,灯火在他背后慢慢小下去,却不灭。北风在城外绕了一圈,找不到可以落刀的地,只能沿着粮道向更远处找人。明日或再起新角,或转旧缝。但今夜,这座拔地而起的“堡垒”站住了。
——三日兑现,街为市,市即阵。下一步,不在檐下,不在纸上,在粮道与人心的暗处。谁先动,谁先乱,谁先稳,且看“尺籍”的下一行,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