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余波暗涌（2/2）
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干燥而温暖，带着薄薄的茧子，摩擦着她细腻的皮肤。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牵着她，向外走去。
他的手握得并不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林薇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心情复杂难言。
这个男人，太危险，也太迷人。他像一座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潜藏着无数暗流旋涡。她明知靠近他有灭顶之灾，却在这一刻，奇异般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黑色的斯蒂庞克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的上海街头。车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编织着这个不夜城的浮华梦境。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林薇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那些闪烁的招牌——“先施公司”、“永安百货”、“爵士酒吧”——如同这个时代的剪影，既熟悉又陌生。
沈惊鸿坐在她身旁，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那个山口一郎……”林薇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总觉得那个日本商人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让她很不舒服。“他好像对我的……‘才华’，很感兴趣。”
沈惊鸿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山口是日本在华商会的理事，背景不简单。他热衷于搜集中国古玩和……一切他觉得‘有趣’的人和事。”他看向林薇，目光锐利，“以后尽量避开他。”
林薇心中一凛，点了点头。连沈惊鸿都说出“背景不简单”这样的话，那个山口一郎的危险程度可见一斑。他对自己“落水后”突然展现的“才华”感兴趣，恐怕不仅仅是艺术层面的欣赏。
“你似乎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这个时代，亲近日本、甚至为虎作伥的中国人并不在少数。
沈惊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冷冽：“这片土地，养活了我们的祖祖辈辈。外人想来染指，总要问问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答不答应。”
这话说得含蓄，但林薇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深意。她想起父亲日记中提及的“惊鸿”计划，想起沈惊鸿那些神秘的行踪和深不可测的背景。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逐渐清晰——沈惊鸿，绝不仅仅是一个银行家那么简单。
他很可能，和她父亲一样，在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
这个认知，让林薇看向沈惊鸿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复杂的敬意。
车子最终停在了林薇叔父家所在的弄堂口。深更半夜，沈惊鸿的车子太过扎眼，直接开到门口并不合适。
“早点休息。”沈惊鸿替她打开车门，叮嘱道，“明天陈峰会来接你，去量尺寸，定制几身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
这是要将“未婚妻”的身份进一步坐实，并为她融入他的社交圈做准备。
“好。”林薇没有拒绝。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她下了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弄堂里很安静，与百乐门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林薇拢了拢身上那件沈惊鸿强硬地披在她肩头的、还带着他清冽气息的西装外套，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空气，转身向那栋压抑的小楼走去。
她知道，今晚的“风光”只是表象。真正的暗流，此刻才开始涌动。
果然，一进门，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林守业和王氏竟然都还没睡，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翠儿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到林薇回来，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你还知道回来？！”王氏率先发难，声音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深更半夜，在外面抛头露面，唱那些伤风败俗的曲子！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林薇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她身上那件明显价值不菲的礼服，以及肩上那件男人的西装外套，都像针一样刺着林守业和王氏的眼睛。
“婶娘，”林薇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丢林家脸的，难道不是企图将侄女卖给半老头子填房，还是试图将她推入池塘灭口的人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林守业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林薇的鼻子，“别以为攀上了沈惊鸿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他沈惊鸿是什么人？吃人不吐骨头！他看上你？他不过是玩玩而已！等哪天他腻了，把你一脚踢开，我看你还有什么嚣张的资本！”
“叔父，”林薇抬起眼，直视着林守业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冰冷，“我的资本，就是我现在是沈惊鸿公开承认的‘未婚妻’。动我，就是打他沈惊鸿的脸。您觉得，是您承受得起他的怒火，还是您背后那位张老板，或者……别的什么人，承受得起？”
她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林守业和王氏的头上。他们这才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林薇，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孤女。她背后站着的是上海滩翻云覆雨的沈惊鸿！
林守业的气势瞬间萎靡了下去，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颓然坐回沙发里。王氏更是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那箱古董，”林薇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就不劳叔父婶娘费心了。我会自己处理。从明天起，我会搬出去住。当然，该给叔父婶娘的‘赡养费’，我一分不会少，足够你们维持体面生活。”
她这是在谈条件，也是在划清界限。
林守业和王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妥协。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这枚棋子的控制。
“你……你要搬去哪里？”林守业哑着嗓子问。
“这就不劳叔父操心了。”林薇淡淡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对翠儿道，“翠儿，收拾一下我的东西，我们明天就走。”
“是，小姐！”翠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回到那个狭窄潮湿的阁楼房间，林薇才真正松懈下来，感到一阵彻骨的疲惫。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刺激、惊险，也让她身心俱疲。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小窗，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远处，似乎还能隐约听到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
她成功了，暂时摆脱了林家的控制，获得了初步的自由，并且拥有了沈惊鸿这座看似坚固的靠山。
但她知道，前路更加艰险。沈惊鸿的深不可测，山口一郎的虎视眈眈，苏婉清的嫉恨报复，还有这即将被战火点燃的时代……每一件，都可能将她吞噬。
而她唯一的依仗，除了那个越来越模糊的“未婚妻”身份，就只有她来自未来的知识和一颗不甘屈服的心。
还有……那枚至今下落不明，与她穿越息息相关的凤凰胸针。它到底在哪里？是否真的如她感觉的那样，与沈惊鸿有关？
夜色浓重，仿佛蕴藏着无数未知的秘密与杀机。
林薇轻轻摩挲着窗棂上冰冷的木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她必须走下去。在这个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1936年，努力活下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或许能并肩同行的人。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漆黑的夜幕，转瞬即逝，只留下一道短暂而明亮的光痕。